书名:玉楼春深

第六十一章青山隐隐水迢迢

    病房里仪器滴滴答答的,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刺鼻。到处都是白色的,床铺是白色的,窗帘是白色的,交班的护士们穿着白色,连她巴掌大的小脸,都是苍白的。
    她之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通胡话,想穿着黑色的婚纱出嫁。
    黑色的婚纱代表着妻子对丈夫的爱至死不渝。
    窗外还是一片昏暗的颜色,破晓就在不远处等待着黑夜消散。
    虽然还没到探视的时间,但他还是能走进她的病房里,悄悄地看她的睡颜。
    她选择的职业要求她八面玲珑,待人圆滑。可她私下却是个十足十的坏脾气,如果不是因为公事,却把她从睡梦中吵醒,她要发上好大一通脾气。鼓着红彤彤的笑脸,头发乱糟糟的,活像是只炸毛的布偶猫。
    她不许人摸她头顶,不许人说她可爱。
    叶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她的坏脾气,自己竟然笑得出来。
    “叶先生。”
    早上来加护病房查房的小护士见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穿着冬季加厚的军装大衣,站在床边,凝视着已经昏迷了一个月的沈之珩。
    “还没有到探视的时间。”小护士走上前,去查看检测仪器的状况。
    “我只在这里站一站,不会多待。”叶霆眼皮都没有抬地说。
    小护士的职责就只有加护病房,还有其余几个护士交班。能住在这里的加护病房的人非富即贵,床上的沈小姐送进来的时候,已经在瑞士最好的医疗机构治疗了颅脑损伤,但是她仍然处在深度昏迷状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其他体征正常。所有医生都说,她能从雪崩的长时间掩埋中活下来,没有其他器官损伤是个奇迹,但她醒不过来,也不是现代医学可以治疗的。
    放眼整个城市,没有多少家庭能够负担这样巨额的医疗费用,横跨几个大洲去寻找最好的脑科医生。可她是沈家那个时常登上八卦小报,绯闻缠身的幼女,人丁凋零的家族在这里根深叶茂,只要能救回来,她的家人就不会放弃。
    这位叶先生,似乎是她的男朋友,好像又不是。沈之珩刚刚回国,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和沈家的人在一处,尽力安慰着沈家的老爷子。可是当沈之珩病情稳定后,他每三天的清晨来探望一次,只是在床边站一站,就离开医院,从来都不和沈家人一起来。
    小护士查完房就乖乖离开,留叶霆站在她床前,迎着冬末的朝阳升起,如神祇一般,身上覆盖金色的枷锁。
    他情愿她现在站起来哭,站起来闹,但不要像现在这样,躺在那里,嘲笑他无能为力。
    “阿珩,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回荡着,“阿珩,你说的对,karmaisinvincible。”
    漫长的静默中,璇玑眼中忽然泛起涟漪,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开口说:“你还是怀疑我,汗王,你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你的戒心。”
    她深棕色的眸中闪过不屑,伤心,又是冷漠的情意,明媚的少女看心中所倾慕的男子应该是含情脉脉的剪眸。可她娄璇玑历经多少恶斗,做过多少伪装,如今看人,练就一双足以勾走男人心魄的眼睛并不难。
    “璇玑,不要这样看着我。”默啜挪开视线,冷声道。
    他无数次被迷倒在这双眼睛里,盛夏的荒原之上,他曾纵马长歌,许诺那个十六岁的南齐少女,送给她北方的无数星辰。
    她面上仍保持着冷笑,向后退了几步,呢喃道:“果真因果报应,谁都逃不过。”
    “我虚情相待之人,都被我利用至死。我满腔真挚相待之人,都背叛了我。”她双眼微盍,仍笑着若春风拂面般温柔,神色安详,只有眼角有一颗并不显眼的泪珠。
    “阿史那默啜,你根本就没有心,你从没有相信过我。你那些缱绻缠绵,都是假的。”她低声申斥着。
    默啜伸手,拨开她凌乱的额发,开口问:“你说我没有心,那你对我呢?娄璇玑,我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呢?你在丈夫的臂弯里,还叫着许清渠的名字。”
    他的手滑到她的脖颈处,他一手就能掐住她白皙的脖颈,比割开喉咙来的还快,他只需要掐住,稍稍用力,不要理会挣扎,就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默啜的手扼住她的脸颊,用虎口顶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眉目拧在一起,问她:“娄璇玑,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心?”
    璇玑像是被雷劈倒在地,面上的神情僵住。
    人对自己的梦是不会存有清晰的记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许清渠的名字。
    当默啜指认出她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的时候,璇玑不禁屏住了呼吸。她冰凉的手心出了汗,心跳加快,瞳孔放大。她那个被深埋在心底的,那个肮脏的小秘密要在多年之后被自己的丈夫毫不掩饰的揭发出来。
    可当默啜说,她梦中呼唤的是许清渠时,璇玑松了一口气。
    “你说啊,你有没有心。我真心待你,你是我的妻子,是你辜负了我的爱。”
    璇玑眼角那滴热泪倏忽间滑到默啜指尖,默啜像是被炽热的水烫伤,缩了缩手指。
    “阿史那默啜,我从未辩驳过,我与许清渠没有过往。”璇玑说。
    “你承认,你心里仍有别的男人?”
    “是。”璇玑承认的干脆,干脆的出乎意料。
    默啜愣了愣,皱着眉头,短刀削刻出的面庞上既有痛心,又有释然。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一个沉重的决定。一扬手,璇玑就已经向后,摔倒在地。
    璇玑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重重地摔倒在冰凉的地上。
    “你年少时,没有对某个女人动过心吗?你若是说从没有,我不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璇玑缓缓道,她一手撑地,抬眼看默啜冰冷的脸,“我与许清渠青梅竹马,年少时,他常年驻扎燕云之地,我们情意止于礼节,并无其他。”
    “璇玑,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你。”默啜低头看着她,至此时此刻,她仍能冷静的扯谎。
    “因为你说什么,都无法对证。”
    璇玑讥笑着,扬声问道:“若是我与他有过什么苟且之事,你觉得以娄氏的性子,我能活着嫁到北庭吗?娄氏杀我还愁着没有借口,我为何要与与娄氏沆瀣一气的许氏有什么瓜葛。”
    璇玑将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隔着厚厚的衣服,她感受不到那颗跳动的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