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星星会唱歌

83、第 83 章

    徐方亭刚回到座位,心思还在走廊游荡,目光恨不能穿墙,看看外面的风景。
    宣洁一脸坏笑,碰碰她手肘,刚想说点什么,丁大海负着双手荡进来。她瘪了瘪嘴,拉过一张卷子假装沉浸,一支笔在指尖乱转。
    徐方亭合起宣洁的杂志,翻出错题本研究,心思依然不宁。谈韵之能来看她一次,下一次她再考砸,或许他便失望不耐烦;要是高考再度触礁,读一个鸡肋二本或者边远地区的一本大学,以后估计联系寡然。
    以前当小阿姨,雇佣关系之下,东家注定高她一截,这本也稀松平常。解除雇佣关系,若往普通关系进化,两个人差距太大,价值观迥异,恐怕也话不投机。
    原本惊喜的会面,无形成为鞭笞与压力。
    徐方亭压了压太阳穴,强迫自己专心。
    好不容易等来课间休息,宣洁立刻找她聊天。
    “方亭,那两个帅哥真的不是你男朋友?”
    徐方亭哭笑不得,说:“还两个,我吃饱了撑着吗。”
    宣洁嘻嘻笑:“他们是你以前同学吗?”
    她的经历对班级同学还是秘密,大家可能只觉她眼神沉稳一些,大体相信还是同龄人,面相老成而已。
    徐方亭说:“一个是初中同学,一个是朋友,刚好他们互相认识。”
    “哇,真有缘分,他们看着不像大一的,你不知道,我男朋友军训过后,黑得像个鬼,”宣洁吐槽道,“丑了不止一倍,简直了。”
    徐方亭随口道:“嗯,大三了。”
    宣洁不疑有他,噢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同班同学。”
    “……”
    这一瞬间,似乎是一个坦诚过往的好机会,女生间往往通过交换秘密成为好友。一旦开口后续解释便得不断跟上,徐方亭一不留神错过,像开过一个高速路口,回头得绕上好长一段路。
    还算踏实上完两大节晚自习,徐方亭想起谈韵之最后晃手机那个动作,没有夜读,直接回宿舍取手机。
    宣洁失去她这根“定海神针”,放羊找理科复读班的同学聊天去了。
    点开置顶头像,TYZ一直是猫头,大狸花在被窝压着小狸花,风格不太活泼,跟系统头像似的。
    徐方亭挑了他以前发过的“谈嘉秧笑眯眯”表情包,直接发送。
    TYZ马上回一个最新版“谈嘉秧笑眯眯”,发语音:“下晚自习了?”
    两个表情包起码隔了一年,谈嘉秧明显大了一圈,五官又长开一些,褪去一点点幼稚,算一个大小孩了。
    徐方亭保存下最新版,文字回复:「嗯,刚回宿舍。」
    TYZ:“过我这边来吗,明早送你回去?”
    节前最后一天,学生心思飞出牢笼,学校也没有特别紧要的教学安排,不少学生已让家长偷偷接回家住,次日回校报道。
    偶尔外宿可以缓解长久寄宿的苦闷,徐方亭不时会羡慕那些家里送饭、带走脏衣服或者接回家住一晚的同学,宣洁也是其中之一。
    当下她没多犹豫,回以语音道:“我可以带书过去看吗?”
    TYZ:“我定了双卧室套间,带一间小书房,你看多久都可以,只要明天能按时起来。”
    徐方亭当下往背包装好行李:睡衣,错题本,充电宝和MP3,爬下床铺时,顺手将背包甩床上。
    宣洁从外面回来,上下打量她一身装备,奇道:“方亭,去哪?”
    徐方亭低头换鞋子,说:“今晚出去住。”
    宣洁可从未听说过她市里有亲戚或其他同学,随口道:“不会是跟今天的其中一个吧?还是两个?”
    “……一个。”
    以往没少跟谈韵之带小孩住酒店,现在回到校园,禁忌增多,酒店开房竟然成了暧昧话题。
    “我去!”宣洁叫道,“还说不是男朋友!”
    “真不是,”徐方亭有口难言,忙解释说,“都不住一个房。”
    宣洁伸出两根食指,亲昵地交替戳着她上臂,揶揄道:“谁知道你,到底是哪个,帅的那个,还是比较帅的那个?”
    “后面那个……”
    宣洁手舞足蹈,兴奋如回归花果山的猴子:“哇哇!果然有眼光!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看过他之后再看我们班那几个男的,呕,太阳衰了。难怪你看都不看那些男的一眼,估计连名字都不记得吧!”
    徐方亭笑了笑,只能打回旋镖:“你跟你男朋友去过?”
    “嗯,”宣洁大方笑道,“高考完那天就去开了房,哎,感觉像是对考试的另类报复吧。”
    “真有你的……”宣洁不扭捏,徐方亭也畅快笑道,“一会熙程回来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明天不用喊我起床。”
    “好咧,”宣洁坏笑道,“希望你明天起得来床。”
    “肯定行,我走了,拜拜——”徐方亭跟她挥挥手,转身走出宿舍,没几步又折回来,唤她一声,“明天要我给你们带早餐吗,门口的肠粉?”
    宣洁叉腰,夸张叫道:“必须带!不带不给回来!”
    舟岸市不大,横穿全城仅需半个小时车程,徐方亭快走到学校后门,谈韵之已经等在岗亭外。
    徐方亭从小学开始便一个人上下学,小学走路,初中骑单车,高中坐汽车,从来没有人接送,也不会有人在家等她。
    徐燕萍唯一想去学校送饭那一次,还阴差阳错出了车祸……
    徐方亭不禁鼻头一酸,此时的感动照出成长的缺失,想着以后她可能要像条狗一样,巴巴盼着有人能弥补感情缺口,顿时五味杂陈。
    如果她能像宣洁一样,随时有家里人接应,恐怕不太会把等在外面的男生当一回事。
    后门管理松懈,只要家长来接应,一般不用假条也能出门。
    徐方亭看着门卫,朝谈韵之晃手,声调还有些不稳:“我家人来了……”
    门卫探头出来看一眼,谈韵之太过年轻,中年阿叔将信将疑:“你是她什么人?”
    谈韵之当家长有不少经验,镇定道:“我是她哥。”
    徐方亭:“……”
    门卫递出一个本子,让谈韵之登记一下联系方式和身份证号,潦草放行。
    徐方亭半笑不笑看了谈韵之一眼。
    谈韵之扬起眉头,问:“有意见?”
    “好吧,”徐方亭自嘲道,“按年级来说,你的确是……我哥。”
    谈韵之皱了皱鼻子,故作凶狠瞪她一眼:“按个头也是。”
    徐方亭:“……”
    龙胆蓝911在橘黄路灯下出现不一样的色彩,不过车型罕见,徐方亭几乎不会认错。
    她久违地拉开副驾座的门,重新适应车厢与视野。
    谈韵之从不在车内放置各种摆件,连车载香水也不用,车厢还是那股淡淡的皮革味,后座依旧系着谈嘉秧的安全椅——只不过升级成大童用的,以前那只估计卡屁股了。
    谈韵之坐进来,刚好撞上她的目光,不禁笑了笑,没着急开车。
    徐方亭也抿嘴笑了两声。
    三人是相聚,两人才是约会。
    半年不见,一时不知如何开头,两人多少有一些尴尬。
    “还想哭吗,”谈韵之忽然左手拍拍自己右肩,“来,肩膀借你。”
    “你怎么还记得……”徐方亭连在自己妈面前也很少哭泣,更别说对着这个无法定义关系的男生。
    她看一下他的肩膀,模糊记起上一次靠在上面的印象,但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感觉。
    谈韵之脱口道:“不就为了这个来的吗?”
    “啊?”徐方亭迷糊一瞬,“你不是说……过这边帮家里办事?”
    谈韵之别扭地清了下嗓子:“我说现在。”
    徐方亭不自觉拿手背蹭一下鼻尖,咕哝道:“哪有那么多眼泪……”
    谈韵之又习惯性将右手挂在方向盘底部,跟牵着马缰绳信步似的。这种天气不必开空调,只需降下一缝窗户,灌一点冷风进来,便足以中和两人呼吸的燥热。
    “那天晚上可不是那样……”
    “不知道……”徐方亭低头玩弄敞开衣襟的拉链,上上下下滑动一个手掌的跨度,单调的声音成为两人唯一的背景乐,“我总觉得,要是那天晚上当着你的面,肯定哭不出来……”
    “小……方亭……我有、那么凶吗,”谈韵之拉下嘴角,“止哭效果怎么对谈嘉秧没用?”
    原本普通的名字,在他口中怎么听怎么不顺畅。
    徐方亭说:“小东家,要不你还是叫我‘小徐’吧。”
    谈韵之板起脸:“难道你不叫‘方亭’?”
    徐方亭离起鸡皮疙瘩只差下一声呼唤,讪讪道:“我还是习惯你叫‘小徐’。”
    “噢,”谈韵之勾了勾方向盘,“王一杭叫得,我叫就不行?”
    “小东家,这又关王一杭什么事呀?”
    “关系大着呢,”谈韵之正经道,“我早不是你东家,你也不要叫我‘小东家’了。”
    “我习惯了呀,不然不知道叫什么合适,小东……好,不叫了,”徐方亭提防到他的眼神,立刻改口,苦笑道,“你看,我一面对你,总觉得你还是东家,那谁会当着东家的面哭呢,是吧?”
    谈韵之轻轻一叹,左手抚了下后脑勺。
    “何况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哭了,真的。”
    徐方亭望着他,严肃点点头。
    谈韵之勉强一笑,道:“那当然最好。”
    徐方亭轻轻咬了下下唇,犹豫道:“要是我说……我现在也不想学习……就想跟你聊聊……”
    谈韵之畅快地摊开双手,搭在大腿上,笑道:“准备放寒假,学什么学,就该好好玩一趟。——明天下午带你打电玩。”
    徐方亭舒坦而笑,问:“你什么时候走?”
    谈韵之蹙眉佯怒:“我才来没一天,你就想赶我走。”
    “当然不是,”徐方亭忙道,“只是随便问一下,看看还能跟你聊几天。”
    “我不着急……”谈韵之掏出手机,“好久没有跟谈嘉秧视频,要不要看看他?”
    徐方亭看了一眼时间,说:“10点40,他还没睡吗?”
    谈韵之调出远程监控,谈嘉秧还穿着睡袋在客厅沙发推乐高车。
    “放假下午睡多了,估计得十一点。”
    说罢,他给谈礼同发去视频请求,随后打亮车厢前排阅读灯。
    画面接通,中老年男人脱腔拉调的慵懒声音传来——
    “谈嘉秧,喏,你舅舅跟你视频,过来。”
    谈嘉秧挤到镜头里,咧嘴一笑,露出上排牙龈,眼睛眯成一对“尖对尖”的尖括号。
    “舅舅——”
    “谈嘉秧,你看这是谁?”
    谈韵之倾身,直接将手机递给徐方亭。
    徐方亭将手机举在两人之间,歪着身子占据大半镜头,招了招手:“谈嘉秧,还记得我吗?我是谁了?”
    谈嘉秧笑道:“你是姨姨。”
    这一次人称代词没错了,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
    徐方亭喜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谈嘉秧迷惑道:“你在哪里?”
    人称代词依然无误。
    徐方亭说:“我在你舅舅的车车里。”
    谈嘉秧顿了一瞬,问:“你为什么在舅舅的车车里?”
    谈韵之偏头,想挤进镜头,不料用力过猛,咚的一闷声,直接撞上徐方亭的脑袋。
    “啊——”
    徐方亭反射性叫一声,差点撒了手机,无可奈何笑出声。
    谈韵之那边也差不多反应,只是左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右手忽然给她揉了揉,笑问:“疼不?”
    疼倒是不疼,手掌轻柔的力度比撞击更深刻,虽然还隔着头发,感受不到温度,可这一举动足以叫她又挨了一击,脑袋有点眩晕。
    小东家果然不太小东家。
    谈韵之后知后觉,生硬收回手,替她接过手机,说:“我手长,我来拿。”
    徐方亭:“……”
    谈嘉秧在另一端重复:“你为什么!在舅舅车车里!”
    徐方亭小心翼翼凑到镜头里,笑道:“因为姨姨跟舅舅在一起呀。”
    谈嘉秧又问:“你为什么要跟舅舅在一起?”
    徐方亭模仿他的童言童语:“因为姨姨跟舅舅在一起会开心呀。”
    谈韵之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手机屏幕像镜子似的照见他的小动作,笑意漫进他的双眼。
    他开始分不清这一趟过来,是他安抚她,还是她治愈他。
    姨姨跟舅舅在一起会开心,这是今晚他听见最动听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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