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文浚已经拿了条浴巾出来，认真地帮她裹在了身上，接着又按住她的肩：“别动，我帮你吹头发。”
到底骨子里他还是那个霸道的大男子主义的文浚。
“我问你，你住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她像是突然找回了理智。
“头发吹干了，我再告诉你。”他嘴角噙了一抹笑，竟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乖。”
莹莹霍然站起来，抢过他手上的吹风机，扔在沙发上，急急地往门口的方向走。
她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却没有往下旋转，忽而停下了动作。
文浚面色一喜，却见她迅速转身，摘下了自己脸上的薄纱。
文浚的笑容僵在嘴角，他心中的狂喜还没有完全溢出，接着被巨大的震惊和心痛取代，因为他看到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上盘着一条醒目的疤痕。
香消玉殒，美颜不再，闻者叹息，见者侧目，令他几乎不敢去想，她是如何度过这些漫长的岁月的。
“莹莹……”他的声音喑哑。
“你也看到了。”她漠然地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已经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请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都是肉体凡胎，谁能真正刀枪不入。
因为脸上这块疤，即使最热的夏天，她也终日戴着丝巾和面罩，不敢直面他人，只能活在阴暗和背光的角落，像个影子。
如何不痛，不过是哀莫大于心死罢了。可同时，她也因此如饮鸩止渴似的寻求着心理的安慰和救赎，她反复地、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做错了事，这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饶是如此，这样巨大的、惨痛的代价，她再付不起第二次了。
过往所有的痛苦又重新席卷而来，在她揭下纱巾的那一刹那，她将自己那半张留着醒目伤痕的脸清楚地暴露在他面前，将她的脆弱、难堪都暴露在他面前。明明她心里痛得要命，却虚张声势，决心要将他吓跑。
殊不知，她的冷漠在他面前破绽百出，像刀一样割着他。
日日将他折磨得不得安睡的，是她因为他所受的苦，是她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流过的泪。
脸上忽然传来了手指的温度，莹莹才意识到他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而他的脸也在眼前被无限放大。他的眼眶已经泛红，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他泪凝于睫。
“莹莹。”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伸出手，无限怜惜地捧住她的脸。
黑眸中压抑的、克制的情感几乎要喷薄出来，将她淹没。
莹莹闭上眼睛，想要逃避这与她纠缠了一生、依旧无法终结的宿命。
这一刻，世界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他修长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的心也跟着发抖。
“还记得在你出事的前的那个晚上，我和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我说过，等我回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良久，他吐字清晰缓慢，像是生怕自己吓跑了她。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在商海沉浮半生，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瘦了，面容沉冷，鬓已微白。
莹莹睁眼，没说话，茫然空洞地看着他的身后，那里什么也没有。可是无数的往事扑面而来，她的思绪像是被猫抓乱的毛线团。
混乱里，有一个线头若隐若现，没错，他说过那样的话，在那个月色如纱、无限温存的夜晚，他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说：“我要出几天差。”
她：“嗯。”
他说：“回来后，我有事要告诉你。”
“好。”她也不问是什么事，因为知道问了也没有用，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或许是因为上次她想趁机逃跑的原因，他并不是每次出差都和她说。只是这一次，他好像格外不舍。
“你没有一点期待吗？”他在黑暗里凝视着她。
“期待什么？”莹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他的，他最近来得太勤了，难得出差能让她松一口气。
大手盖在了她的额头上，长身已经倾覆过来，表示了对她的反问和不满。
回忆依然清晰，只是，那时的她心如死灰，无暇多想。
“莹莹，我本想那次出差回去就把和高蓉解除了婚约的事情告诉你。”他一字一顿地将迟来了很多年的真相和从未表露过的情感讲给她听。
他说：“我的心里除了你，从来没有过别人。”
莹莹心中绞痛，她怀抱着美好的愿望，以为她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以为时间会淡化和稀释一切，以为她与他的羁绊是前世因果，可他又猝然出现，将她从虚妄如同一场大梦的人生中猝然拉回。
那是她穷尽一生、以死相搏，也未能摆脱的心结，她转过身对着门，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再也忍不住纷纷滚落下来。
他见她纤瘦单薄的肩膀抽了抽，忍不住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大手安抚似的抚着她的后脑，将她按在自己宽阔的胸膛，抱得那样紧，恨不得将这么多年的思念都揉进她的身体：“莹莹，回到我身边好吗？”
他的呼吸炽热，心跳有力，这是她所熟悉的那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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