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意识一步跪下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跪地高呼，徐宁也跟着低头，余光透过重重缝隙扫见一抹明黄。
臣子的生日宴，皇上向来是不参合的，因此，徐宁也很识趣地没往宫里递帖子，为此，就连住在东宫的宋梓义都没请。
虽说徐宁连请客都谨慎得没有装样子，但没想到，她不去自找麻烦，麻烦自己找上了门。
在其他人眼里，皇上来徐劲飞的生日宴，是给徐家面子，但徐宁可不这么想。枪打出头鸟，皇上此举，无异于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一瞬间，徐家就变成了众矢之的。徐宁心里苦，但她不敢说。
“都平身吧。”皇上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宴席的最上方。
徐宁抬头，这才看见了跟在皇帝后面的宋梓义。
许久未见，她有点恍惚，宋梓义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目光越过他，徐宁发现皇帝身后还有一位公子。
“那位是四皇子殿下。”杨嬷嬷用气音在徐宁耳边轻声说道。
四皇子为贤妃所出，因为是贤妃唯一的儿子，自小深受溺爱，是除了太子之外，成年后唯一没有搬到宫外的皇子，现居武德宫。
许是长得更像母妃，四皇子样貌并不出众，站在其他皇子公主身边，说他是奴才都有人信。
长得普通就算了，这位皇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眼神阴鸷，不苟言笑，活像别人欠他五百万似的。
此时站在霸气侧漏的皇上和面若春风的宋梓义身旁，四皇子身上的小家子气就更是无处躲藏。
徐宁先看了一眼四皇子，然后看了看他身边宋梓义，又转头瞧了瞧自己身边的宋梓清，最后默默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明明都是同一个爹生的，差别却那么大？
“徐姑娘，皇上唤你到面前去。”一个太监转告徐宁。
那个太监是高公公，皇上身边的红人，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
他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精气神却很足，想必是红气养人。
别看他一脸慈祥，可是个实打实的笑面虎。身为皇上的心腹，连皇后都要敬他三分。
徐宁跟着高公公穿越人流，想到要和皇上近距离接触，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走到皇上跟前，徐宁被赐了座，与皇上、宋梓义、四皇子等人同坐。当然，同桌的还有徐劲飞。
好家伙，全是皇亲国戚。
“别紧张别紧张。”徐宁深呼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我是主人，坐上席是应该的。”
顶着其他人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徐宁扛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稳稳地坐下了。
她屁股刚挨到椅子，还没松一口气，就开始上菜了。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被端上了桌，大家的注意力终于从徐宁身上转移到了菜上。
“这些菜倒是新鲜。”皇帝打量了一阵，饶有兴致地问，“是哪位大厨琢磨出来的？”
要死要死，徐宁绝望地闭眼，该来的还是要来。
“回陛下，是臣女想出来的。”徐宁咬咬牙，“这些是江南的特色菜。”
据她了解，皇上在位二十余年，还未到过江南，电视剧里的微服私访目前为止还没有实现。
所以不属于这个朝代的菜，皇上只要问起，徐宁一并用江南菜处理。
别问，问就是特色菜。
其他人可听不见徐宁在说什么，他们只关心什么时候才能开饭，那菜的香气直往他们鼻子里灌，搅得他们心神不宁的。
不过皇上毕竟是皇上，面对如此佳肴，面不改色心不跳，先是大肆赞扬了一番徐劲飞，又敬了一圈的酒，让下人试过菜后，才不紧不慢地夹起一颗虾仁放入口中。
殊不知，他慢慢咀嚼的那十几秒，徐宁简直度日如年，她生怕这菜不合皇上的胃口。
“这虾爽口弹牙，细品之下，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是怎么做的？”皇上很感兴趣。
“回陛下，这菜唤做龙井虾仁，用新鲜虾仁和上好的龙井炒制而成，那股清香是茶叶的味道。”
“不错。”皇上大手一挥，“赏！”
听到皇上的夸奖，徐宁有点飘飘然，但回答还是毕恭毕敬，不显山露水的。
但皇上接下来的操作，就让她没办法这么淡定了。
樱桃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赏！
松鼠鳜鱼，外脆里嫩，酸甜可口，赏！
水煮牛肉，香辣入味，嚼劲十足，赏！
……
赏到后头，徐宁都麻木了，几乎要忘记这个字怎么读了。
虽然赏赐不要白不要，但一想到皇上此举可能会拉一大波仇恨，徐宁就瞬间下头了。
不过今天这么大出风头，徐宁想象中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画面没有出现，因为大家都在埋头苦吃。
她侧耳细听，依稀可以听见隔壁桌的人对这些菜的评价。
“这个好吃！”
“那个也不错！”
“哎，你别跟我抢！”
……
听着其他人的打闹，徐宁心想，这才对嘛。
面对着自己这桌的冷清和面无表情的皇上，她可算是找回了一点自信。
但她心里还是很苦涩，热闹都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尽管赏了很多次，但皇上的吃相依旧很优雅，要不是高公公多次劝阻，徐宁还真看不出来皇上对这些菜有多喜欢，怀疑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当高公公下了最后通牒，皇上不得不放下筷子，徐宁竟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委屈。
没错，就是委屈。
徐宁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看来当皇帝也不能任性啊，徐宁莫名感到心酸。对于她来说，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能放肆地吃，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趁高公公没注意，皇上又偷偷地吃了颗虾仁，然后接着装模作样。
好吃还这么端着架子，这又是什么毛病。她觉得有点好笑，这是第二个让她怀疑自己厨艺的人，第一个是沈老太太。
人来了，祝词说了，酒敬了，饭也吃了，皇帝感觉有点不对劲，一拍脑袋，记起来了！
生日礼物还没送呢！
他连忙命人将礼物抬过来，箱子一开，徐宁眼睛都看直了。
高公公的业务能力不是盖的，这么长一串单子，不用喘气似的在一旁同步播报。
“白银五百两。”
“夜明珠一颗。”
“书画十幅。”
……
其实皇上真正的赏赐没有小说里写得那么多，再加上最近洪灾频发，这些东西已经是很大手笔了，更别提刚刚每道菜都打赏了徐宁。
“谢皇上！”
徐宁看着自家哥哥眼泪汪汪地叩谢皇恩，那架势，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可以上战场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
她倒不像徐劲飞那么激动，也不想装出一副为皇家肝脑涂地的样子，只是麻利地跪下，规规矩矩地道了谢。
若无大事，皇上一般不能离宫太久，今日到徐府吃了顿饭，已经是顶天了。
见皇上要走，徐劲飞假意挽留了一下，然后便恭送他出门。
好一幅君臣和睦的画面！徐宁都忍不住想为他们鼓掌。
但她无意中发觉四皇子正在看着自己，用他那阴冷的目光，里面流露出的玩味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徐宁感觉像是被蛇盯上了，那看猎物的眼神，让她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背上爬过，酥酥麻麻的，顺着脊骨上到后脑勺。
她不知道四皇子对自己的兴趣从何而来，就像那句“丫头，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一样莫名其妙。
当她还沉浸在丫头文学里的时候，四皇子挪开了目光，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徐宁的错觉。
皇上要走，其他人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便纷纷告辞。
徐宁对这场面倒是喜闻乐见，她本来还做好了吃完饭接着和那些女人周旋的准备，结果皇上一走，全部免了，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劳她费心了，有杨嬷嬷他们在，保管把徐府上上下下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像客人不曾来过一样。
徐宁回到卧室，没有骨头似的瘫倒在床上。
她回想着白天发生的种种，感觉非常奇妙，自己好像没有做什么，却好像又做了挺多，身体的酸痛和心灵的劳累不会骗人。
请客真的好累啊！
感慨发出还没多久，徐宁就熬不住了。
困意袭来，她头一歪，跌入了沉沉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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