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赶忙从后门蹿出走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前门，绕过陈国栋就伸手去拿板擦。
“叶——舒——又是你干的好事？”陈国栋在他背后怒吼。
叶舒已经把“鸡”字儿擦了半拉半，回道：“陈老师，这不还没打铃呢嘛？我这就给您擦干净。”
“胡闹！你这是给我擦？你把黑板当什么了？一会儿擦完给我——”
陈国栋话还没落地，另一个身影也站到了黑板前。关璃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块干布，和叶舒肩并肩，对准了“头”字就开始擦。
“关璃？你来凑什么热闹？”陈国栋喊道。
“老师，我是值日生。”关璃说完，又补了一句，“跟他一样。”
“你们——”
叶舒打断陈国栋的话：“老师，站走廊是吧？擦完我就去，您别喊坏了嗓子，消消气儿，哈。”
“谁说让你站走廊了？给我动作快点，擦完了回座位去好好听课！”
叶舒撇撇嘴，就知道一扯上关璃这么个宝贝，陈国栋铁定又要心软。
这两个人擦黑板频率几乎一致，一起摆向右边，又一块儿晃向左边。不过叶舒动作更快些，擦完他那边两个字，又凑过来帮关璃擦“我”字。他这时发现，关璃虽用着一块抹布，竟擦得也不比他马虎半分。
他向来自恃擦黑板小能手，大动作小频率是他的秘诀，保准把黑板擦得干净不留笔灰。现在看关璃尽管动作慢了点，功夫却下得细，黑板沟沟缝缝里的笔迹全都被他找出来干掉，一个不留。“你俩差不多得了，下去下去。”
老陈望着这对儿凑在讲台上的背影，似比做题还认真地研究着黑板，那小表情严肃郑重，配合得也默契无间，先是怔着看了片刻，接着反应过来，急着把他们赶回座位。
再瞧了瞧前所未见的一面白净黑板，扭头对着叶舒背影就喊，“表面功夫倒是做的足！擦这么干净干嘛？就为了我不好下笔啊？叶舒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回座位走到一半的叶舒，听到背后又传来这么一句，无奈叹了口气。却见到周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里还闪着光，半张着嘴，似乎是想打招呼。
叶舒大方朝他笑了笑。
周阳早就觉得，应该和这位来二班前就在寝室和办公室打过两次照面的同学“叙叙旧”。也不知为何，他为人向来冷淡，从不会对任何人施以信任，关系全只在表面上维持，尤其以前在岗顺村时，他觉得没人配当他朋友。但此刻，周阳却对这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学生的叶舒产生了一份独特的好感，心中涌动着想同他交朋友的冲动。
下午第一节课是微机课。
微机课是三中唯一到高二还保留给学生的“杂课”。老师一般会教点有趣的软件什么的，比如这学期就是学flash。
到了机房，杨益达挨着叶舒左手边坐下，关璃和叶舒正好隔了个过道，背对背坐着。
周阳这时来到叶舒右手边，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叶舒答：“当然。”
“哎舒？这节课咱玩什么？”杨益达瞥了眼叶舒的电脑，“你在干嘛？”
“不是你让我参加什么录取书设计比赛的嘛，机房正好有cad，我试试看画个草稿。”叶舒答。
杨益达张大了嘴：“cad？我靠舒，你什么时候学的啊？这玩意儿都会用了？”
叶舒没答他。
杨益达继续说：“这比赛作品提交截止是10月底，评选结果估计要到元旦左右才出来。只看网上投票，票数最高的就是第一名，三中在校生和往届校友都能投，说白了就是看谁人气高，舒你可得争争气！”
杨益达话音刚落，叶舒的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个网页，网页画面是一个公鸡头。
全班一下被点燃，起哄声大笑声连绵不绝，杨益达一看自己电脑，也是同样的画面。
原来是焦阔坐在讲台前，开启了对全班电脑的控制模式，专门放出这么张图来恶心周阳的。
叶舒用鼠标点了点，三下两下解除了教学电脑的控制。杨益达在一旁问：“舒你这怎么搞的？帮我也弄弄呗，这鸡头看着瘆人。”
“不帮。”叶舒答，“太多人解除万一被老师发现，我还怎么做自己的事？”
杨益达撇撇嘴：“行吧。”
叶舒投入到绘图中，却没注意，他身旁的周阳此时正满脸涨得通红，手搭在鼠标上，装作不知所措，实则心中恨恨暗骂着焦阔。
“别理他们。”谭馨坐在周阳右手边，对他说，“待会儿老师会来收拾他的。”
周阳听了谭馨的话，点头“嗯”了一声，可呼吸还是急促得紧。
上课铃响后，微机课老师走进教室，这会儿焦阔正在变换不同的鸡头图片，教室里乱作一团，也有人喊让他别闹，别耽误大家珍贵的自由上机时间。
“干什么呢？”
一听见老师的声音，焦阔就关了页面，老实地离开了座位，腰一躬双手一送：“老师，您请坐。”
可焦阔走下讲台后，发现谭馨竟坐在了周阳身边，脸色瞬间又不好看了。他拉开和谭馨隔一个过道的椅子，和她背对背坐了下去。
微机老师控制了大家电脑后，说今天学习帧操作，来做一个简单的汽车动画。
这会儿叶舒电脑上已经画出了一张草图。
杨益达懒得听讲，凑近叶舒电脑问他：“你这是画的……我们操场？但怎么这么扁？”
“因为看的角度。”叶舒答，手里动作没停下，“你认真听讲吧，今天可没人帮你交作业。”
杨益达往椅背里一靠：“这种课，交不交有什么要紧，思雯不在，我做得再好，出风头给谁看？”
叶舒嘴角一扬：“你倒是看得开，那以前干嘛都缠着我给你交了作业才让走？”
“那既然有人可以让我交上作业，我还是追求进步的嘛。”
就在两人你一嘴我一嘴聊天的时候，叶舒又画了个背影出来。
“咦？这人谁啊？”杨益达问。
叶舒点击鼠标的手忽然一顿。
是啊，他在画谁？
杨益达继续说：“哦我看出来了！你这角度是站我们二楼往下的楼梯上，从一层半的开口看操场吧？主席台和升旗台都只能看到一半，还挺奇特。”
叶舒“嗯”了一声。鼠标移到画面上人物的头顶，犹豫着要不要加上那个棒球帽。因为他脑袋里的画面，其实是昨天下午放学时，从楼梯上看到的关璃。
可是一旦加上棒球帽，杨益达不就发现这人是谁了吗？
“怎么不继续画了？”杨益达问。
叶舒做了个深呼吸，开始画帽子。
三中那么大，又不是他关璃一个人有棒球帽，干嘛非得是他啊？
“舒，你这怎么画得越来越像……像……”杨益达捏了捏下巴。
“像什么？”叶舒已经做好咬死不承认是关璃的打算了。却没想杨益达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
“像你自己。”
“噗……”
“哎？但走路姿势不像。”杨益达立马否定了他上一句话，“你才不会站这么笔直，两个胳膊还这么老实。看这黑书包黑帽子的，你、你这画的不会、不会是你……”
“行了别猜了。”叶舒制止道，“这谁也不是！”
他话音刚落，就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脚边，低头一看，是支笔，而这笔他好像还有点眼熟。
“抱歉。”
头顶传来那冰冷熟悉的声线。
叶舒兀自一弯身，捡起水性笔，往上一递，全程没回头。但杨益达却扭了个头，看见是关璃，迅速收回目光，“嘁”了声：“阴魂不散。”
可叶舒此刻只有一种洗澡时被人掀了门帘的感受。
他他妈被看光了啊啊啊。
现在画的是谁还有什么要紧？
当事人都看到了，他再怎么狡辩，不都只是搞笑的自欺欺人表演了么？
真特么点背！
叶舒鼠标移到那个戴着棒球帽的后脑勺上，报复性地狠狠点击了十几下。
半个小时过去，快到交上机作业的时间，这会儿杨益达已经玩了一刻钟纸牌接龙，完全放弃了交作业。
“你做得真好呀。”谭馨看了眼周阳做的动画，“我有一步忘记老师是怎么做的了，这小车跑到一半总要回头再跑。”
“哦，是这一步，我帮你。”周阳起身，走到谭馨的电脑前，拿过她的鼠标。
谭馨看着周阳的操作，激动道：“哇，没想到你计算机用的这么好！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是……”
周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没关系的。我们学校确实没有微机课，但是有人捐了好几台计算机，我成绩好，老师就给了我机房钥匙，所以我私下里电脑还用得挺多的。”
“这样啊！真的很厉害。”谭馨又发自内心地夸了句。
背对着谭馨的焦阔这会儿听着后边发生的对话，脸色一点点变难看。但无奈他根本没听讲，作业也是胡乱提交的，这会儿就算出头，估计也只有出丑的份，只能暗自咬牙。
这时，坐在讲台上的老师开了口：“我看作业已经交一大半了，来给你们找两个典型案例评讲一下啊。”
于是大家的机子又被教学电脑控制住，杨益达差连上最后一张纸牌a就能破前边的记录，结果电脑界面又换到flash，气得他直拍大腿。
叶舒这会儿的3d设计图已成了型。
“哎，舒，你这画面怎么这么暗？”杨益达看着他电脑问。
“因为，逆光。”叶舒答。
老师的评讲开始，他清清嗓子：“现在给你们看的这个作业，是周阳同学的。”
听见这个名字，教室里一阵骚动。
“鸡头做的？”
“还做得挺好啊。”
“是啊，跟老师示范得一模一样。”
“妈的，不就一个小车跑来跑去，谁不会啊？”焦阔骂道。
但紧接着，他就遭遇了晴天霹雳。
“再给大家看一个典型的失败案例啊。”老师说完又调出一份作业，“这个是，焦阔同学的。”
“操。”焦阔扭头，朝坐在讲台的老师丢了个刀子般的目光。
“大家看啊，焦阔同学的小车看似是从一头跑到了另一头，但完全没用咱们今天教的办法，你们看这车开的，跟使了乾坤大挪移似的。”
“哈哈哈……”
班上爆发一阵哄笑。
焦阔这会儿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他把鼠标狠狠往桌上一扔，又狠狠踢了脚主机。
下课铃响后，教室乱哄哄的，大部分人回了教室，还剩下几个刚退了游戏，恋恋不舍留在座位里的。
叶舒的图轮廓已基本完成。
“舒，走？”杨益达问，“你存盘没？”
可他话音刚落，一声砸椅子的巨响便在他们耳边炸开。
“你他妈没几把长眼啊？”
叶舒和杨益达扭过头，只见焦阔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弯腰揉着大腿，而被砸的是周阳的椅子。谭馨的座位已经没人，估计是回了教室。
焦阔接着又把椅子朝周阳站的方向狠狠一踹，但他踹的是一个椅腿，那椅子却因受力方向和重心的差异，被踹到了叶舒身边。叶舒迅速起身闪开，可他电脑却忽然黑了屏。
“怎么回事？”杨益达慌忙俯身去看，“舒！好像、好像你电脑插头被撞开了！靠，你刚做的图存了吗？”
啊——哦——
叶舒没出声，看着地上的接线板，比了个口型。
“没。”他答。
杨益达冲到焦阔面前大喊：“你他妈踢不准方向就别瞎踢！知道你刚干了什么吗？舒画了一整节课的图没了！”
焦阔有些慌神，但周阳还在他对面低着头一言不发，两只胳膊紧紧夹着身子，站得像根电线杆。
杨益达推了焦阔肩膀一把，他一个没站稳，朝后退了几步，刚好撞到了关璃的椅背。而关璃刚刚起身，所以焦阔直接靠着椅子摔了下去，差点坐个屁股蹲。
这下焦阔也彻底怒了，手往身后的桌上一撑，起身跨了几步，捏起拳头，挥胳膊冲着杨益达的脑袋就准备砸。
可他拳头刚挥下来，便被一个巴掌死死包住，他先是看见小臂内侧的一大片淤青，一扭头，见到叶舒的脸。
“叶子，你……”
叶舒略一挑眉，望着他眼睛：“老焦，受害者是我，别闹了。”
说完叶舒只稍一用力，便把焦阔的拳头从杨益达头顶给压了下去。
焦阔咬着牙，冲杨益达吼：“那你们他妈都给我让开！我找的是这乡巴佬！”
杨益达当然不肯罢休，冲着叶舒喊：“舒！你的画！不能这么算了！”
叶舒看了眼站在那瑟缩着一言不发的周阳。
他是见识过周阳搬家的力气的，心想要真动起手来，老焦可不一定是这小子对手。
叶舒嘴角一弯：“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焦阔原本以为叶舒不会计较，一听这话，猛地扭头，语气焦躁地问：“叶子你、你画了什么啊？很费劲吗？我看你也没多、多不高兴啊！”
叶舒向他走近两步，面无表情地答：“我画了什么你不用管，但是，我、不、高、兴。”
“那、那你想怎么办？”焦阔见叶舒好像真的要动真格，默默向后挪了两步。
“今天的事，都算了。”叶舒说完这话，看了眼周阳，“你回教室吧。”
“他不能走！这事儿没完！”焦阔连忙喊。
“还不走？”叶舒见周阳仍待在原地，紧抿着唇低着头，又看了眼杨益达，“你送他回去。”
“啊？我……”杨益达嘴巴张成了“喔”形。
“你他妈也不认路吗？”叶舒冲他骂了句。
“哦哦，我送，就送。”杨益达见叶舒这副模样，不再争什么，连忙拽了拽周阳胳膊，把他从机房拉走。
焦阔见叶舒就站在和他半步之隔的地方，也不敢上前去追，只是斜眼瞪着叶舒。
“叶子，第二回了。你究竟和那小子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叶舒答，“老焦，今天可是你先惹的我。我不想管你和别人的事，只是我刚好不开心了，所以才插一手。但还是提醒你一句，周阳现在坐我前座儿，你要是老让我视线范围内出现不开心，我不会不管的。所以，离周阳远一点。”
叶舒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确实出于丢了画的郁闷，另一方面，也是为今后找点清净，照目前这势头，焦阔和周阳的斗争难免殃及池鱼，但谭馨是他前座，周阳是关璃前座，池鱼可不就是他和他同桌么。
“叶舒你——”焦阔伸手指着叶舒的脸，表情已完全失控，被恨意和愤怒扭曲得变了形。
但叶舒没再理他，两手揣进裤兜，踏着他潇洒的叶式步伐晃出机房。焦阔成了机房里最后一个人，他用力踢了叶舒椅子一脚，又看了眼他黑屏的电脑：“妈的”。
暗自气恼了足足半分钟后，焦阔才离开。
这时，一直等在外边的关璃看着焦阔消失在走廊尽头不见，才重新走回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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