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走到前门时，发现陈国栋正在讲台一侧对关璃说话。
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拿了黑板擦，边擦黑板边竖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但就听见陈国栋说了句“去我办公室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关璃被陈国栋带走，叶舒手里举着的板擦停在黑板上，心里“嘶”了声。
“叶子，今天、今天是我擦黑板。”值日的哥们凑过来。
叶舒把黑板擦从右手过渡到左手，又从黑板凹槽里掏出根白色粉笔，把他刚擦掉的公式细心补全：2mv02d。
接着把板擦和粉笔塞回到值日生手上：“对不住，给你恢复原装了。”
愣掉的值日生看了眼叶舒写下的连脚标都没落的公式：“靠……亏你还记得。”
走到门口的叶舒回头笑笑：“记性好，没办法。”
值日生：“……”
叶舒走上连接廊后，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下楼。
他这是在干嘛？跟踪？
下去后又能干嘛？总不能跟进办公室吧？
就这么磨磨蹭蹭的，关璃和陈国栋早没了影。
叶舒在下到一层半的楼梯上，盯着他设计录取通知书时的操场角度，愣了会儿神。
接着，不知不觉就下到了一楼。
“叶舒？”
喊话的是陈国栋，这会儿正甩着一双湿手，从一层卫生间出来。
叶舒一愣。
“你下楼来干嘛？下节是自习，你想提前跑？”
没等叶舒答话，陈国栋率先给他安上了早退的帽子。
“……”
叶舒抿了抿唇，用尴尬却诚恳的表情告诉陈国栋：老师我没有。
他现在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不成说，老师我跟着你下来的。
不过，关璃去哪了？
但陈国栋却以为叶舒不讲话是默认了他的猜测，于是说：“不想上自习是吧？那来我办公室。”
叶舒：……
可踏进办公室后才发现，关璃也在，而且还坐在靠窗的桌前，桌上摆着张试卷。
关璃抬头看见陈国栋后头跟着叶舒，比他还懵。
于是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
空气里飞过一只乌鸦。
叶舒关璃互相挤眼之际，陈国栋走去了书架前，没一会儿功夫便翻出本资料，转身递给叶舒。
“坐他对面，做去吧。”
这资料不厚，白色封皮上写着：高一物理基础题集。
除这几个字外没有其他任何字样，一看就是陈国栋弄的民间私货。
陈国栋见叶舒不接，直接把资料往他怀里一扔：“这是我去年给高一编的期末复习题，现在打算出版，你顺便帮我找找错别字。”
叶舒：……
合着是让他干校对来了？
但陈国栋又接着说：“也不给你太大压力，月考前做完就行。”
接着转身去书架掏出本小册子，搁到关璃手边：“答案我放你同桌这，你做完找他对，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当然也可以问、”陈国栋顿了下，看了眼关璃，又重新看回叶舒，“还是来问我吧。”
陈国栋本来自然是想说，问你同桌也行。
但转念一想，像关璃这种看着完全不近人情的家伙，不可能搭理叶舒。
这个麻烦，他还是自己来解决吧。
叶舒此刻的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什么意思？
他是担心陈国栋喊关璃聊中秋体罚的事才跟来的，结果现在怎么着？
给自个儿生生跟出本练习题来？
还他妈是高一习题集。
叶舒觉得他多少得抗争一下。
“陈老师……你确定，要我做这本？”叶舒两手举着习题集往陈国栋面前一推。
陈国栋却已经坐回办公桌，端起他印着山山水水的超大号瓷杯，气定神闲地嘬了口茶，接着反问叶舒：“要不，你和你同桌换换？”
“……”
叶舒走到关璃斜对面，一松手，资料“啪”地落到桌上。
关璃抬起头，瞧了眼习题集，伸手将手边的答案小册子垫到他正在做的试卷下边。
叶舒：……怕我跟你抢？
这张靠窗的桌子比课桌大不了多少，两人只能面对面错身。
叶舒拉开椅子坐下，一边翻书一边转笔。
啪嗒。
那只笔从他手上飞出去，稳稳横在了关璃卷子中央。
“抱、歉。”
叶舒轻声道了歉，正想着他是自己拿，还是会有人给他递回来。
可关璃忽然伸手从他眼皮底下把他的笔帽拿走，套上他的笔尾，边看自己卷子边压低声音：“受力平衡才好转。”接着扬手把笔往他这边一递。
“……”
叶舒接过笔：
哦结巴开。
“谢、谢。”
窗外是一楼的院子，从窗户往外瞧，能看见楼上的教室与连接廊。
院子里栽了几株梧桐，秋日阳光在桌上刻出斑斓叶影。
一半印在关璃的竞赛卷上，一半印在叶舒的习题集上。
偶有风轻拂，窸窣叶影在纸页上如同芭蕾舞者，时而抬腿，时而弯腰，看得叶舒手痒，动笔就在一片影子旁画了套简笔动态小人。
画完后，看着倒有点像武林秘籍。
但就在他盯着小人发呆之时，感觉到斜对面也朝那套秘籍投来目光。
叶舒一愣，心说我只是自娱自乐，这样也打扰学神做题了？
可紧接着，关璃却起身走向陈国栋。
“陈老师，上回罚抄的公式，能给我一份吗？”
陈国栋正在埋头仔细批改着试卷，听了这句话，脸上顿时露出不满。
“公式都没记牢？这可不该是你的水平。”
但一边批评还是一边去抽屉里翻找，不一会抽出一张纸递给关璃。
关璃却微一眯眼：“老师，能换成、我抄的吗？”
叶舒竖耳朵听着两人对话，内心又被碰了个弦。
靠。
叫你把我字模仿得那么难看。
现在自己都嫌弃自己了吧？
可关璃回来后，却把那份公式摆到了叶舒手边。
叶舒抬头望他：“嗯？干嘛？”
关璃瞟了眼他仍一字未动的习题集，并未答话，回座位重新埋进了卷子里。
叶舒把那张公式拿到眼皮底下仔细瞧了瞧，不觉再次感慨学神的字真是赏心悦目。
不仅中文写得遒劲清峻，各种外文字符也方圆兼备、刚柔相济。
这么静静欣赏了一分钟左右，学神似乎又抬头看了过来。
叶舒心里一咯噔。
他知道，关璃给他公式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好好做题，不会就套公式。
但谁让学神字写这么漂亮，害他又开了个小差。
叶舒放下那页公式，终于打算开始做题。
封皮上的“基础”二字诚不欺他，叶舒读了两题，发现都是可以通过找对应公式直接代进数字算出答案的。也有一眼看不出解法的题，但叶舒凭借中考的那点基础，在草稿本上多推导几步，也能做出来。
就这样不知不觉，快要把第一章做完。
下课铃响起时，叶舒还被惊了一下。
因为他正挣扎在第一章最后一道综合题里。
这题有好几处知识点是他的盲区，于是咬着笔头，全力调动脑袋里高一曾听过的讲。
然后发现真没听过多少。
“怎么样？”陈国栋手里端着瓷杯走向俩人。
他先低头看了眼叶舒的进度，有些吃惊，问他：“跳着做的？”
叶舒转了转笔，思路还在大题里没出来，咕哝着“嗯”了声。
陈国栋接着伸手拿起关璃的试卷问：“去年金秋营的题，感觉怎么样？”
关璃也转着笔，答：“还行吧。”
陈国栋看了看满而不乱的整洁卷面，露出满意的微笑，又对两人说：“明天下午第三节自习，要是没老师占用，你俩继续过来。”
关璃第一反应是看向了叶舒，但叶舒只是咬着笔头，语气略带烦躁的“哦”了声。
这夜，叶舒本打算上晚自习，可画室老板祥哥临时接了个学生，所以叶舒只好赶回画室带小孩。
杨益达追来一串消息：
-[舒，纪律委员还没撤呢！你怎么顶风作案？]
-[最近白心情肯定不好，你别撞枪口啊]
-[就算不体罚，他也有一万种办法折腾人]
叶舒看着消息苦笑了下。
但他能怎么办？把客户退货么？
第二天一早叶舒到教室时，早自习已过去一半。
可他同桌竟还没到。
叶舒打了个哈欠，弯腰把下巴搁在课桌上，闭起了眼。迷迷糊糊中，听见耳边传来拖拉椅子的动静。他一下清醒过来，睁眼一瞧，果然是关璃来了。
叶舒刚抬起头，关璃就在他桌上放下一摞书。
最上边正是他昨天下午在陈国栋办公室做的白皮册子。下边是高一物理课本上下册，还有两本习题集。
这是干嘛？
叶舒发现，册子里还夹了张纸，纸上写着他昨天咬笔头没做出来的那道综合题的详细解题步骤。
翻开来一看，他昨天做的每道题旁都用蓝笔添了标注，做错的题旁边标的是正确答案与过程，还有相关概念对应的课本页码，做对的题目旁也有标注，标的是公式变形和练习册上的拓展习题索引。
叶舒太熟悉这些蓝色字迹的字体了。
不就是他昨天恨不得舔纸的学神杰作么？
他刚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到他同桌捏着张作文纸又离开了座位。
肯定是给老沈交差去了。
也不知道他这篇公式作文写成了什么样。
但光想想他那龟速，就能猜到昨晚没少熬。
那么，眼前这每道题的标注，他又是什么时候做的呢？
周天晚上已经熬到三点，昨晚又熬到几点？
再看看手里的习题册，叶舒心头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近似做贼心虚，还有些老鹿乱撞。
很快，关璃便回了教室，叶舒硬着头皮打算说声谢谢，然后再说句以后不用了，可没想到关璃一坐下就抢先开了口：
“答案在我这，所以帮你改了改而已。”
这是改了改、而已？
叶舒读书少，可也不好骗。
但他却没像计划那般道谢再婉拒，而是问：“你昨晚几点睡的？”
关璃把英语课本掏到桌上：“忘了。”
……
神他妈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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