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白无常已经三天没来勾我的魂了

36、36

    十烨闻到了烧纸的味道,他费力睁开眼睛,依稀看到一个瓷盆里冒出火光和浓烟,还有人在不断往盆里扔东西。
    看来他已经死了,大家正在给他烧纸钱。
    十烨又闭上了眼睛。
    只是不知道这纸钱到了冥界是不是真的能用,若是充裕的话,还能给白煊借一点。
    白煊……
    十烨脑中一个激灵。不对,刚刚给他烧纸钱的好像就是白煊!
    十烨猝然睁眼,还没等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团绿油油的草团子就扑了过来,吱吱吱乱叫。
    “醒了!十烨道长醒了!”四茶的声音仿佛拉警报一样贯穿耳膜,十烨眼前一花,白煊已经到了眼前,嘁哩喀喳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你可算是醒了,你说你也太吓人了,怎么说睡就睡啊!要不是我查了生死簿知道你阳寿未尽还以为你被哪个不着调的无常鬼给勾搭走了呢,四茶草精星儿他们几个在我耳边絮叨个没完,问我你什么时候能醒,我都要烦死了,哎哎,饿了没、渴了没、想吃啥、想喝啥,还是想先去如个厕?”
    十烨扶额:“……你……”
    “我好着呢,活蹦乱跳身强体壮能吃能和能睡神光也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法力用光了又成了穷鬼,哎哎哎,你要干嘛,我扶你——”
    十烨攥住白煊的手腕坐起身,“好吵。”
    白煊吧唧闭上了嘴。
    四茶和草精乐成了一团。
    十烨的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钱宅的灵堂里,几步之外就是钱仁的棺材,钱仁的尸体就躺在里面,额头上还贴着镇尸符。
    感情他竟是和钱老爷并排睡了好几个时辰。
    大约是看他的脸色不咋好看,白煊忙解释道:“这不是怕钱仁再次尸变,想着放在你身边安全些嘛。”
    “庇佑阵现在如何?”十烨问。
    “很微妙。”白煊道。
    微妙?怎么个微妙法?
    晴空之下,七曜剑高高悬立,赤红色的剑刃散出一层又一层的明光,光泽从内至外,从红至蓝,最后幻化为白色,光环照耀之处,能看到如水痕般的洁白的阵脉,四十九口水井阵壳升腾着明亮的咒文,仿佛四十九根柱子支撑着整个阵法。
    透过阵脉,能看到太阳偏西,天色已渐变暗,被夕阳染红的霞光之下,隐隐翻滚着黑色的雾气。
    十烨明白白煊口中的“微妙”是什么意思了。
    庇佑阵的阵脉情况差别很大,东侧的阵脉光芒较弱,西侧阵脉更为明亮,显然是西侧比东侧更稳固。
    白煊:“我观察过了,在你睡着的六个时辰里,庇佑阵最稳定的时候是正午,随着时间推移,阵脉的稳定性越来越差,现在是越接近阳光的方位阵脉越稳。”
    十烨点头:“怨晶本属阴,我强行用咒文将其属性逆转,自是不能长久,阴阳逆转之时,可能就是庇佑阵失效之时。”
    说到这,十烨心头一沉,“最多能撑到子时。”
    白煊摸着下巴道:“果然和我推测的一样。”
    十烨直直瞅着他。
    白煊干咳一声,“关于这个百鬼夜行,其实吧——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还是你自己看吧。”
    白煊从袖子里抽出两根袖珍卷轴,一根黑色,一根金色,都只有手指节长短,竹签粗细,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两根草根。
    “这是我和阿草还有三途龟们从水井里捞出来的,是夜游神大人身上的卷轴!”四茶蹦起来道,“捞了好久呢!”
    草精:“吱!”
    十烨有些惊讶,白煊拉开了卷轴。卷轴上的字十分细小,根本看不清。
    “泡了太久黄泉水,有点破损了。”白煊指尖亮起神光轻轻点了一下卷轴,字迹呼一下飞向半空,变成了金色的大字。
    【冥界一级通缉令:冥狱暴乱,数万厉鬼越狱,横穿黄泉结界为害人界,阎罗殿现命地兵部、鬼吏部、鬼煞部所有在职鬼神无论身处三界何处,皆取消休假,全力追捕在逃厉鬼。切!尊!特令:鬼吏部*********】
    后面的字闪了几下,灭了。
    十烨大惊失色:“什么?!”
    白煊又点开金色小卷轴。
    【地界城隍属急令:冥界出逃厉鬼成百鬼夜行之恶鬼潮,袭击阴山脉各城隍属,城隍属众神顽强抵抗,不敌,各属惨遭沦陷,仅有安平镇一方暂安。形式危机,恳请天兵部、地兵部速速支援!切切切!】
    十烨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
    “天劫境差点弄死我们,却也救了我们,真是——”白煊砸吧砸吧嘴巴,“时也命也运也!”
    十烨:“白煊!”
    白煊一个激灵:“咋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你你你——”十烨气得眼珠子突突往外冒,“你还不赶紧、赶紧——”
    “我用仅剩的法力给冥界、天界、城隍属都发了求救令,全部石沉大海,更糟糕的是,现在我找谁借法力谁都不鸟我。”白煊耸肩,“想不到我白煊居然有这么讨人嫌的一天。”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煊的语气有些自嘲,但十烨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白煊此人话痨心大,表面看起来可以说是和十烨完全相反的人,但十烨总有种感觉,白煊有时和自己又很像——真正的心事,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比如现在。
    白煊的眉头微微蹙着,明明是白天,可他的眼瞳却已经隐隐泛出了血红,往好的方面想,或许是天劫境散去,他鬼差的力量正在逐渐恢复,往坏的地方想,或许是又有什么十烨不知道的内情。
    难道,安平镇已经被三界放弃了,甚至白煊也被放弃了?!
    十烨想问,可是他知道,白煊并不会告诉他。
    十烨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
    “若仅凭我们,对战百鬼夜行可有胜算?”
    白煊一下愣住了,他定定看着十烨,眉毛和眼睛渐渐弯了起来,嘴角露出了两个小梨涡。
    他说:“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
    十烨眯眼。
    “咳,不愧是十华道长,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十烨迈步就往院外走:“你有何计划?”
    白煊立即嘚瑟起来,“你出去看看便知。”
    整个安平镇十分热闹,街巷上人来人往,家家户户都敞着门窗,百姓们捧着箩抬着筐在各家各户间穿梭,有人送馒头包子,有人送茶送果子,四茶顶着草精穿梭在人群中央,带领着孩子们唱着不成调的歌谣。
    “小鬼小鬼我不怕,来了做成皮褥子(吱吱吱),大鬼大鬼我不惧,拆了骨头当拐杖(吱吱吱)。”
    李秋桐和画皮妖们分散坐在街上,每人身边都聚集着几十个百姓,看样子似乎是分成了好几个队伍,在画皮妖们的指导下忙碌制作着什么,有的在裁纸、有的在劈竹子、有的在熬浆糊、有的在呼纸,有的在染色,还有的负责在中间跑腿传递,看起来像是扎纸活的流水线。
    而他们手里扎的东西——十烨有些目不暇接——竟然都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的武器,还有黑色的战旗。
    街尾摆着一大排黑色的瓷盆,苗三娘带着刘鱼娘几个妇人将成堆的纸扎武器一件一件烧化,离得近了,十烨看到了瓷盆上的名字:黄穷、徐小山、张大力、李化……
    是黄将军和鬼兵们的名字!
    这些武器都是给鬼兵们准备的武器!
    十烨想起来了,上次一战,黄将军们的兵刃全部损毁,若是再战,定需要更多的武器。
    白煊呲牙一笑:“百鬼夜行算什么,我们这儿鬼、妖、鬼差、半神还有道士一个都不少,谁怕谁?干|他丫的!”
    十烨瞪大了眼睛。
    星儿急急忙忙跑过来,一只手抱住十烨的大腿啊呜啊呜,一只手举起了个小篮子,上面盖着一张手绢,似乎是藏着什么东西。
    十烨:“这是什么?”
    白煊揭开手绢,原来篮子里躺着的是夜游神,黑黑的一小团,毛绒绒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湿漉漉的箱笼,是夜游神的装备,看样子也是四茶他们从水井里捞出来的。
    十烨掏出几张符咒放在夜游神身边,夜游神却没有任何反应,和之前一直闭眼狂吃的状态完全不同。
    “小游游醒了那一次之后,又睡了过去。”白煊摸了摸夜游神,手指拂过之处,黑色的绒毛泛起淡淡的碎光,每一片碎光都延长出游丝般的光线,飘飘荡荡通向外面,十烨顺着光线望去,发现这些光线的源头竟是安平镇的百姓,老人、孩子、青年、女子,苗三娘、刘鱼娘、张大哥,甚至连星儿头顶都有,光线有的粗,有的细,飘荡在霞光之中,如梦境一般美丽。
    “那是什么?”十烨问。
    白煊眸光温软:“人族的信仰力。”
    “……信仰……力?”
    “人族的信仰,是所有神族的力量源泉,”白煊掏出了一枚洁白如雪的玉佩,无雕花无纹路,光洁柔亮,盛在手中,犹如月光下泛着银光的湖水。
    “这是一个朋友送的,里面藏了一道简易的信仰力转化咒文,小游游现在进入深度睡眠修复期,冥界又联系不上,我只能先用此法尝试帮它疗伤。”
    十烨半晌没说话,今日白煊所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有种感觉,关于信仰力的信息,绝非一个普通人族可以知晓,但白煊竟就这般随便告诉了他——
    白煊竟是如此信任于他!
    胸口仿佛压了一个火炉,又沉又热,更有一簇火窜了起来,燃烧着十烨本平静无波的心海。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将这种感觉压下,又问:“你为何不用?”
    白煊重重叹了口气,“这玉佩本就是那人做来送人玩的,只能用一次,转换的法力也很少,估计也就能凑合用在小游游身上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般匪夷所思的神器竟然只是个玩具?
    十烨对白煊的那位“朋友”真是颇为好奇。
    “夜游神何时能醒?”十烨问。
    白煊:“等它毛都长出来就差不多了。”
    如果夜游神醒过来,他们或许能知道更多关于百鬼夜行的消息,或许还能联系冥界进行支援,可是……
    夕阳西下,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庇佑阵笼罩上了一层粉红色的光,似乎和怨晶的闪动连成了一体,变得愈发诡异。
    十烨的心沉了下去。
    突然,白煊用肩膀碰了一下十烨,指了指对面。
    一个老头急匆匆跑过,手里还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笼屉。
    “十烨道长,这是我上次答应你的肉包子。”老头笑道。
    十烨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之前还真在这家包子铺定了一笼肉包子,想不到这店主竟然还记得。
    “多谢,”十烨掏出褡裢里的钱袋,“多少钱?”
    谁料话音未落,老头把笼屉往白煊的手里一塞,居然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喊:“不要钱嘞不要钱嘞——”
    十烨:“……”
    白煊抓起包子咬了一大口:“好香。”
    看他吃得满嘴流油,满面红光,十烨拿起包子,端详良久,小小咬了一口。
    皮薄肉嫩,唇齿留香。
    十烨笑了。肉,果然很香。
    天很快黑了。
    十烨坐在屋顶上,膝盖上摆着空荡荡的包子笼。十个包子,他吃了两个,白煊抢走八个,这可能是他在人界的最后一顿饭,竟然还没吃饱。
    夜风吹过十烨的鬓角,他感到风里的凉意,让他想起七星观的夜色。每当入夜,七星观的星图阵攀上暗蓝色的天幕,星图数百星座银脉闪动,比天上真正的星星还要璀璨。
    年幼时,他总喜欢坐在屋檐下看着漫天星图,看着一角飞檐挑起天边的弦月。那时师父还不常常闭关,总会整夜陪着他坐在院子里。
    幼时的十烨曾问过,为何连星图阵的万星之光都无法遮灭月亮的光华?
    师父摸了摸他的头,道:“因为星图阵是师父做的,师父喜欢月亮,所以遮不住。”
    小十烨:“师父,何解?”
    师父又笑道:“终有一日,你会寻到一样东西,世间万物都无法遮掩它的光芒。那便是你的月亮。”
    十烨摇头轻笑。
    师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其实是个大忽悠。
    星图阵再厉害也仅是一个阵法,怎能和日月同辉?
    就如同这庇佑阵,纵使他用尽了毕生所学,也无法撑过子时的阴气。
    七曜剑还在顽强支撑着庇佑阵,但剑身的颜色已经渐渐从红色转为冰蓝,很快就无法抑制怨晶的力量,广阔的阵脉微微颤抖着,牵动着四十九处阵壳散出流萤般的咒文。
    阵外隐隐传来鬼哭声,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但是十烨知道,只要庇佑阵一破,百鬼夜行便会踏平整座安平镇。
    风中,十烨又闻到了身上的“死臭”,他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可这一次,他的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甚至还计划着死后的日子。
    先让白煊带他去酆都城逛一逛,再去看看黄泉岸边的彼岸花,还要和白煊好好算算账,在人界的时候吃他的用他的,去了他的地盘,可要让他好好请一回客。可能话,他还想让白煊带他去望乡台看看七星观,看看观主、师父、师兄弟们……
    突然,大阵东方亮起了一团白光,照亮了一小片的阵脉。
    十烨腾一下站起身,那是——月亮?
    不可能,庇佑阵外早已被阴气形成的黑云罩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还能看得见月亮。
    可万分神奇的,那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直直朝着十烨逼了过来,十烨的眼睛越睁越大,他看清了,那不是月亮,而是白煊。
    白煊周身蒙着一层温柔的神光,映得他的皮肤如雪玉,眉眼如诗画,他足尖踏风落在了十烨面前,额角的汗化作了夜中的流萤。
    十烨脑中响起了师父的话。
    【终有一日,你会寻到一样东西,世间万物都无法遮掩它的光芒。】
    【那便是你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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