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白无常已经三天没来勾我的魂了

42、42

    天气晴朗,天空很高,有风,白云懒洋洋地飘着,云的影子滑过碧绿的原野,滑过闪光的树林,又滑过了连绵的山脉。
    刚过立秋,阳光突然就悠远了起来,尤其到了午后,暖洋洋地晒着人昏昏欲睡。
    十烨抿了一口茶。
    草精和夜游神瘫在桌上,睡成了两张饼,白煊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左点、右点、前点、后点——猛地向后一倒,十烨手疾眼快扶住他的脖子,白煊半睁着眼,打了个哈欠,“面还没煮好吗?”
    “马、马上就好!”面摊老板手里飞速揉着的面团,满头大汗,还不忘催促身后的小伙计,“手里麻利点!别让道爷等急了!”
    小伙计胡乱往灶里塞着柴火,又干又瘦的脸被火光映得惨白,似乎是感受到了十烨的目光,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十烨:“不急。”
    岂料这句话一出口,老板的身体也发起抖来。
    十烨:“……”
    应该不是他的问题,十烨想,而是他这身道袍的缘故。
    沿着这条官道再向北二十里,便是元城地界,也是新七星观总观的所在。若是十烨一路打探的消息无误,素青道长的金字铭牌就是来自那里——纸脸、怨晶、斩妖刀……或许所有的一切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越接近元城,十烨越能感受到新七星观在此处的势力,刚开始,百姓还只是远远避让,后来,变成了躬身行礼,再向前走,十烨的道袍能止婴孩夜啼,甚至现在,十烨只是想吃一碗面,就把整个面摊的客人全都吓跑了,只剩下角落里趴在桌上睡觉的官差没动。
    十烨本想着不如速速离开,可那面摊老板却是死活请他坐下,似乎他若是抬脚就走,就能当场哭出来。
    而且,白煊也累了。
    十烨看着旁边的白煊,他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睡相简直和草精、夜游神一模一样,十烨勾出一张风咒符贴在筷子笼上,徐徐的微风吹拂着草精和夜游神的绒毛,也吹去了白煊额头的薄汗。
    十烨想让白煊多睡一会儿,这一路来他明显感觉白煊精神不济,按理来说,白无常是神族,本不需要吃东西喝水睡觉,但现在白煊吃得比他多、睡得比他沉,十烨一度怀疑白煊是在安平镇大战时伤了元气,但后来看到夜游神一顿吃五十张符咒的胃口,又有些不确定。
    或许不是白煊的问题,而是他自己。
    十烨又喝了一口茶,液体顺着口腔滑入咽喉,尝不出味道。他的舌头已经感受不到茶水的甘冽,嗅觉也在退化,胃口变小了,睡眠越来越浅,换句话说,他的五感正在慢慢衰退。
    人之将死,五感消散。
    十烨心中微涩,阳光下大路茫茫,不知尽头在何处。
    时间真的不多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完成陶景前辈的嘱托。
    “道、道爷,面好了,您尝尝。”面摊老板端着两碗面放在十烨桌上,恭敬退后两步。
    十烨只要了两碗素面,可端上来的这两碗,面足汤稠,洒了细细的葱花,还摆了荷包蛋,香味扑鼻,闻起来像是鸡汤。
    十烨:“老板,这汤——”
    “道爷息怒!”老板和小伙计扑通跪在了十烨面前,连连磕头。
    十烨惊得腾一下站起身。
    “小的这摊子只是小本生意,实、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道爷,道爷您千万别生气,要不您明日再来,小的定备好银两孝敬等着道爷!”
    十烨愕然,忙上前搀扶二人:“你们误会了,贫道并非——”
    可手还未碰到二人,他们就杀猪般哭喊起来,“道爷饶命!道爷饶命!”
    “哎呦喂,让我瞧瞧这是哪家的道爷这么大排场啊?”隔壁睡觉官差起身伸了个懒腰,脚踩在板凳上嘬了一下牙花子,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黑脸汉子,两条眉毛长得十分茂盛,眉心几乎连在一处,远远看去像个“一”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十烨,又啧了一声,“原来是七星观的道爷啊,失敬失敬。”
    十烨:“……”
    他的确是七星观的弟子,可又不是他们口中“七星观”的弟子,着实是有口难辩。
    “噗,平日里怼我的时候牙尖嘴利,怎么见了外人却这般老实?”白煊睁开眼,撑着腮帮子瞅着十烨笑。
    十烨微窘:“闭嘴。”
    白煊笑得更厉害了,连带着草精也夜游神都跳了起来,围着十烨滚来滚去。
    十烨知道白煊的笑容很有亲和力,比如现在。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皮肤润若凝脂,两只眼睛弯弯的,因为刚睡醒,眼瞳里还含了些水光,两只梨涡挂在腮边,怎么看怎么纯善。
    老板和伙计停了磕头,那个官差有些发怔,三个人都直勾勾瞅着白煊。
    十烨莫名有些不爽,“咳”了一声。
    官差不自在移开目光,抓起茶杯咕咚咚灌水,小伙计使劲儿拽面摊老板的袖子,小声道,“一黑一白,一冷一笑,一个道长,一个公子,老板,他、他们就是传说在安平镇捉鬼拿妖的——”
    老板:“黑白双煞!”
    “噗——”官差一口水喷出了彩虹的气势。
    白煊胳膊一抖,差点崴了脖子。“什么黑白双煞,我们是黑白无——”
    十烨:“嗯咳!”
    白煊噎了噎:“黑白双雄——”
    官差似乎被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对对对,道爷您说是黑白双雄就是黑白双雄,就算您说是黑白无常也没问题。”面摊老板笑道,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你们这儿的人好像很怕道士?”白煊问道,“是因为七星观吗?”
    “不是不是不是,七星观的道爷们高风亮节、道法高深,常常帮元城附近的百姓捉鬼拿妖,我们都是打心底里感激的。”老板抹着汗笑道。
    白煊:“你们这儿附近闹鬼?”
    老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有七星观的道长坐阵一方,什么鬼都不敢造次!”
    白煊露出了然的表情:“那就是有妖怪。”
    “妖、妖怪当然也没、没有——”这一次,老板说的结结巴巴,身后的小伙计还使劲儿拉他的袖子。
    “我倒是听说最近元城附近闹妖怪,闹得城里鸡飞狗跳的,”官差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坐到了十烨和白煊的桌上,“还听说七星观派了好几拨弟子去降妖,结果都是有去无回,全都折在了里面。”
    面摊老板脸色唰白,拼命摇头。
    “不知道,没听说过。”
    可那惊恐的表情早就说明了一切。
    白煊笑了一声,“也是,这七星观威名在外,若是传出去连几只小妖都降不住,那可太丢人了。”
    “丢人事小,少了香火可就大大不妙了。”官差摸着眉毛道。
    十烨看了那官差一眼,此人说话的口吻感觉和白煊有种莫名相似。
    “才不是小妖,是一大堆蛇妖!”小伙计突然冒出一声,面摊老板吓得捂住了他的嘴。
    “你如何知道是蛇妖?”十烨问。
    小伙计被捂住嘴,呜呜呜直叫唤,眼泪汪汪看着面摊老板,老板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还是松开了小伙计的嘴,四下看了看,凑上前低声道:“是前日一个来降妖的女侠说的。”
    “女侠!”官差顿时来了精神,“多大年纪?漂不漂亮?用剑还是用刀?!”
    “女侠姐姐长得可好看了,比仙女儿还漂亮,还夸我长得可爱呢。”小伙计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明显是一见钟情的症状,“女侠姐姐说只要她出马,不出一日就能降妖除魔,只是两日过去了,还没看到姐姐回来——”
    说着,小伙计的目光暗淡了下去。
    官差大哥拍案而起,紧了紧裤腰带,“呔!待我去会会那妖怪!”
    说着,足下生风一股烟就跑了出去,可没过片刻,又一股烟跑了回来,“忘了问,那闹妖怪的地方在哪?!”
    “沿着官道往前走五里地有个三岔路口,走最右边的岔路就能进山,过了河有个山沟,”面摊老板吞了吞口水,“山里人都叫那——窝窝沟。”
    “明白了,叫窝窝头!”官差一股烟奔出。
    白煊:“去吗?”
    十烨低头看了看聚奎盘,冰蓝剑意悬在星盘表面微微颤动,还是无法指引方向。
    他应该去新七星观,他快没时间了。
    但是——
    “七星观观规,路见妖邪,必拔剑除之,纵有千般理由,也不可陷百姓于危险之中。”十烨道,“而且这地名听来——”
    草精:“吱!”
    夜游神:“啾!”
    白煊笑了:“没准有好吃的。”
    抵达窝窝沟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从两山间能看到一钩下弦月挂在青蓝色的天空上,整个山沟宁静又安平。
    一条不到五尺宽的小溪沿着河沟向东流去,河水清澈,隔得老远都能看到河底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颜色干净漂亮,泛着月光,像散落在水中的宝石。
    草从湿漉漉的泥土中钻出铺满了河滩,像羊毛毯一样厚实,踩上去又软又舒服。
    草精似乎很喜欢这里,几乎是翻滚着前进,吱吱吱的欢快叫声响彻山谷,夜游神一蹦一跳跟在草精后面,似乎对溪水里的石头很感兴趣,时不时跳过去看一看,水打湿了绒毛又跳回来。
    十烨散出一排净化符咒贴着地面飞过,咒文银光飘漾过草地,激起草叶上晶莹的夜露,仿佛一大片苍白的星芒向远处延伸。
    草精和夜游神靠在一起,两只小小的身体仿佛站在广袤的银河中,轻轻摇摆着,肚子里发出呜噜噜的声音,仿佛在歌唱着什么。
    “想不到他们这么喜欢这个地方。”白煊有些好笑,“看他们的反应,此处不像有妖族出没。”
    的确不像,因为净化咒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没入了山色之中,草精和夜游神欢快地跟在后面,也融入了夜色。
    “哎哎哎,你们慢一点,别和十华一样瞎跑!”白煊追了上去,衣袂扫过的草海,璀璨的水光几乎淹没了他的白衣。
    十烨心头一跳,闪身上前,一把攥住了白煊的手腕。
    “此处不对!”
    白煊愣愣回头:“啊?”
    十烨:“草精为天地灵气滋养而成五,五行属木,夜游神诞于冥界,五行属土,此处水汽充裕,五行属水。水生木,故而草精欢喜,但土克水,夜游神自不该和草精一般。”
    白煊似乎没听明白,眨了眨眼:“那你五行属什么?”
    十烨:“什么?”
    “我五行又属什么?”白煊反手扣住十烨的手腕,向前走了一步。
    就这一步,他和十烨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了一寸,二人鼻尖几乎相对,白煊气息冷冽,十烨呼吸灼热,呼吸缠绕如冰火交汇,冰融化了,白煊赤红色的眼瞳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眼睫轻动,流光如丝。
    十烨喉结动了一下,口干舌燥。
    他突然想起之前白煊替他祛除黄泉怨气时的感觉,后背一阵一阵酥麻发痒,那种痒很快就延伸到了身体的某个部分,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不、不对!
    十烨狠狠咬住舌尖,刺痛和铁锈味让他夺回了几分自制力,猛地向后退开半步,可白煊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倏然收紧,又将他狠狠拉了回去。
    “十烨,你的枯木逢春簪为何有了春|意?”白煊扬起白皙的脖颈,口齿微张,柔软的气息轻轻舔|过十烨的脖颈,“你不说,我也明白……”
    十烨双眼豁然绷圆——白煊冰凉的手指滑入了道袍的领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十烨:什、什么情况(一脸懵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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