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衾何以堪

第八章——5

    第八章——5
    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看到来电之前,心中还存有那么一点希翼,隐隐盼望着是苏念衾打的。
    结果是桑妈妈打的。她抹掉眼泪,走到门口候诊的排椅上,深呼吸很久等嗓音回复正常了才给妈妈回了电话。
    无焉,到了么?桑妈妈关切地问。
    刚到。
    他父亲还好吧?
    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关心我爸。人家家里人挺多的。桑无焉轻松地敷衍了妈妈几句,挂了电话。
    你当时没给他一巴掌真是他的运气。程茵感叹。
    我没扇过人,下不了手。桑无焉说。
    没事儿,以后多练习练习就熟练了。
    你快滚!
    晚上,她一个人去吃川菜,居然在门口遇见聂熙。
    这家馆子味道最正。我以前经常吃,今天顺道路过就想起进来吃几个菜,没想到还能遇见你。聂熙笑。
    我住对面那个小区。桑无焉指了指。
    你不是回老家了么?
    恩。有点别的事情,我又赶回来了。
    你发现苏念衾和余微澜的事情了?两个人坐在一起,见桑无焉神色不定地埋头吃饭,聂熙便问。
    呃?余微澜?
    余小璐的姐姐。聂熙补充。
    听到这句,桑无焉才想起余小璐说过,她和苏念衾一起长大,还有一层关系,她也是苏念衾继母的妹妹。
    继母的妹妹?余小璐的姐姐?
    他继母?桑无焉问。
    是啊,差点成了A城头版的丑闻。余微澜是苏家下人的女儿,家境不好。但是却和这位苏家少爷合得来。虽说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俩人相处亲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苏念衾喜欢她。可惜,余微澜竟然后来嫁给苏怀杉。
    桑无焉一脸错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
    我和余微澜是同学。当时她放弃学业嫁进豪门,真是轰动全校的大新闻。
    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坚不可摧的,但是现在看来真是自作多情了。她每次都是充当这种角色,每次都做这种蠢事。
    桑无焉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过饭然后告别聂熙的,然后便一边流泪一边在超市里买了好几罐啤酒。收银员用着一种怪异的眼光偷偷瞄了她几眼,她也丝毫不介意。
    她顶楼的天台坐上灌了一口又一口。
    手机在手袋里震动,连带着整个包都跟着呜呜呜地闷响,她在手袋了掏了半天才将手机找出来,一看屏幕,是余小璐。
    桑无焉眯着醉眼苦笑了下,也不接,就将手机搁在放啤酒的凳子上。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震。她拿起来看还是余小璐来电,便放回去,任它继续动。最后手机震到桌边,哐啷一下掉到下去,滚到凳子底下。
    她双目茫然地看着夜空,脑子里反复想着聂熙的最后那句话。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的声音和余微澜很像?
    她终于明白苏念衾的古怪,原来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像个孤儿在外沦落了七年,或者他的视障或者是他母亲早年去世,还出在余微澜身上。
    桑无焉宿酒到天明,后来怎么爬回家开门歪在沙发上睡觉的都忘记了。早上,头痛欲裂地起来找手机,找了半天最后才发现在楼顶天台的凉椅下面,屏幕打开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其中大部分是桑妈妈的。
    桑无焉迅速拨了回去,有种想都不敢想的不祥预感。
    无焉,接电话的居然是魏昊。
    你怎么在?
    我和我妈他们接到通知过来的。
    什么通知?我妈呢,我爸呢?她颤声问。
    魏昊顿了下,缓缓说:无焉,你好好听我说。
    我爸呢?她急了,手腕抖得厉害。
    你爸爸半夜去世了。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一柄锯齿状的利剑,狠狠地刺进了桑无焉的心里,然后再缓缓地抽出来,剑刃上带着鲜血还有她的肉。
    念幼儿园的时候,桑妈妈曾经有段时间调到外地去上班,没时间照顾她。特别是没人早上跟她梳头,妈妈就想带她去剪成短发。没想到爸爸不同意,说女孩子长头发可爱。于是他学着给女儿梳小辫儿,笨笨的,学了好些天。
    还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去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看了回来桑无焉就喜欢哼那首歌,但是她一直五音不全,哼出来全变调,被同学笑。爸爸知道以后找了乐谱回来教她唱歌,一遍又一遍地。结果桑妈妈回来看到直摇头:说你俩唱歌真是半斤八两,得了得了,别唱了。旁人听着受罪。她唱歌走音全遗传自父亲。后来这首歌被桑无焉改成世上只有爸爸好。
    这样的父亲,怎么会这么早就舍得离开她。
    你瞎说!她朝着电话喊,昊子,你瞎说!
    她摔了手机,拿起手袋蹭蹭蹭地下楼,眼泪模糊了视线,几乎看不清楚路,看见出租车就招手。
    此刻正式上班高峰期,几乎都没有空车。她是越着急就越打不上,越打不上就越着急。后来接连过去十几二十分钟,渐渐地冷静下来,才想起过来的那条街穿过去,对面的十字路口就有去机场的公交。
    于是她抹了把泪往回走,正好瞧见余小璐从她住的那个小楼里面拐出来,后面杵着盲杖的是苏念衾。
    她本能地想埋头,绕过去。却不想,余小璐已经看到她,还提醒了苏念衾。
    这不是桑小姐么?
    桑无焉看着苏念衾缓缓走近,那一刻她的心开始抽痛起来。
    好巧,苏念衾。她说。
    不是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桑无焉冷笑,那余微澜呢?
    他的脸色顿然惨白。
    苏念衾,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他不说话,她便继续说。
    这世界上是余微澜来得重要,还是我?她摇了摇头,又说:或者,我要这么问:要是我和余微澜一起掉到河里,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以前,许茜扔出这个问题让魏昊选,她当时听到只觉得可笑。万万没有想到,而今她也成了这种可笑的女人。
    你觉得问这种蠢问题,有意义么?他将脸别过去。
    有意义么?好像确实没有意义了。她挂着泪,苍凉地笑了笑:我妈说得对,一个人啊,无论做出多懊恼的事情,都找不到后悔药吃。
    要不是她回来找他,也许父亲不会有事;要不是她为了他买醉,她不会连最后一句话也没跟父亲说上。
    老天肯定在冥冥中惩罚她,她没有做一个好女儿。
    为了一个不爱她不珍视她的男人,她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父亲的爱。
    桑无焉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陌生,终究淡淡地说了一句:念衾,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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