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碎阳祁念顾飒明

117 第七十三章(下)

    顾飒明来时正是大晚上最热闹的时候,碰上隔壁的驻唱小哥坐二楼窗台吼了两嗓子,一条窄巷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对面烤串店炉子上的火也烧得旺,阵阵油烟扑鼻。
    顾飒明侧身躲过行人,拧着眉踏进了藏匿在一堆花里胡哨商铺里的那间酒吧。
    酒吧内格局紧凑,一看就是风格不讲究但氛围到了便行的装修,还好没直接原模原样的过来,他双手揣大衣口袋里,带着轻微醉意,眯起眼睛寻人。
    他回国后很少涉足这种地方,一来没什么理由,二来时间不够,更没有那个心情,以至于刚刚让司机找停车位都在附近兜了半天。
    也不知道那小子又是哪跟弦搭错了,非得叫他来这么个破地方喝酒。
    不少谈天说地的人们捕捉到门口一道修长凛然的身影,纷纷瞟眼去看。
    全场头发剃那么短的也就一个,顾飒明很快找到位置,阔步走了过去。
    “我倒想知道,不来会后悔一辈子的事究竟是件什么事,结果就看你一个人在这玩手机玩得起劲?”
    施泽还没反应过来,亮着的手机瞬间被从身后出现的一只手给抢走,他跟着抬头:“哎,快还给我,有事正要汇报。”
    “汇报什么,”顾飒明浑身卸了点劲儿,说话也不用斟酌,他把手机还给施泽,转身拉了对面的椅子坐下,“汇报你休了假天天就往酒吧里钻——”
    眼神自然而然地望出去,顾飒明坐还没坐稳,上身微倾着,一天之内便第二次毫无防备地和祁念撞上了。
    虽然遑论一辈子,但他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件没来一定会后悔的事。
    施泽瞧他那样,眼珠朝后瞥了一下,憨厚地不敢扭头似的,低声说:“这下你懂了吧!我今天也吓了一跳,居然......你弟居然回国了,而且还跟徐砾在一起。”
    顾飒明闻言移了移眼睛,扫过祁念身边的人,徐砾好像也很诧异,扭头却见祁念早已垂下眼,他怔然一瞬,才缓慢地朝顾飒明点头。
    哪怕不是同桌,座位相隔也实在太近,相差六年,所有人都已改头换面,不再是可以借着统一校服掩饰差距的少年,他们觉得自己没变,却又觉得变得彻底,汹涌澎湃全压在冷静的面庞下。
    四人之间曲曲折折、影影绰绰的关系令这一小块的氛围格外凝滞,只差面面相觑。
    徐砾对当年他休学之后发生的事全然不知,而拎出在云城市一中最后的那段日子,只谈顾飒明和祁念,想来想去也认为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徐砾得回去继续工作,离开时神色忧心不解,却被祁念起身叫住了。
    “我,这里有点冷,我想换一个座位。”
    “......那边还有空位子。”
    此时徐砾仅从余光里都知道,顾飒明那束逼迫得紧的目光投了过来,他有些意味深长地抿起嘴角,还是迅速带着祁念换了地方。
    顾飒明看着祁念逃离到了离他更远的角落,扣在桌沿的手指使了使力。他嗓子发哑,居然想再抽根烟试试。
    “怎么回事,”施泽顾不得眼巴巴望着台上了,颇为惊讶地说,“你这和剧本不符啊?”
    顾飒明扬手叫来服务生,回道:“什么剧本?”
    “祁念当年不是被你爸送出国了吗?这么多年没见,怎么......见不到的时候愁眉苦脸,见了你怎么都没点反应?”
    “喝什么?”
    “啊?”
    顾飒明把酒水单扔给他,身体往椅子后背一靠,才说:“已经见过了。”
    施泽边跟服务员点单,边抬眼瞅台上,边皱眉愣了愣,脱口而出道:“他不认你了?”
    顾飒明明显被他这几个字刺激到,顿时冷了脸。
    “可那也不是你的错啊,长辈之间的恩怨,不然谁愿意和自己的弟弟一别就是六年,这都第七年了,尤其你对弟弟好得跟什么似的。说起来真是奇怪,当初你不也那么讨厌祁念么,可从很早开始,对比顾飒清,谁都看得出来你明显更喜欢祁念,”经过复读一年、几年军校和如今的基层部队历练,施泽已然算是从里到外的脱胎换骨,身板、气质和声音都沉淀不少,就是在熟人面前话多的毛病依旧没改,“难道血缘关系真有那么神奇......”
    施泽怕了顾飒明那眼神,心虚地摸了把后脑勺:“其实问题也不是很大吧,解释清楚,再多相处相处不就好了,毕竟是亲兄弟,不像我......”
    他说着说着噤声了,心想哄弟弟还不好哄?
    不像他,好不容易找着人,好不容易休次假,要不是他今天横了心进来,徐砾连窗户口都不让他站,远远看看都不行。
    点完了单,顾飒明撩起眼皮问:“这回休多久?”
    施泽僵硬地挪了挪左手手臂,挺直坐着,叹了口气:“二十天。”
    见顾飒明递去询问的眼神,施泽连忙笑了笑说:“前段时间出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已经好全了,莫名其妙还立了个二等功。”
    顾飒明说:“那你还点酒,灌我的?”
    “我哪敢,”施泽装模作样道,“心里有伤,得喝点儿。”
    顾飒明哼笑出声,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角落看了眼,便彻底移回了目光,将手机摆在桌上。
    没过多久,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给他们开瓶倒酒。
    施泽怕顾飒明屈尊被他叫来了这儿,等会嫌弃个没完,特地点的酒水单上最贵的红酒,弄得那服务生一碰着他们这桌就喜气洋洋的。
    顾飒明背对舞台坐着,谁也不看,专心喝酒,像极了心里有伤的人。反而对面施泽的眼珠子一直就没消停过,顾飒明挑挑眉,怒其不争般道:“把你那眼睛收收,现在你但凡拿出高三一半的傻///逼劲,也不至于被掰弯了六七年还没把人追回来,光看着有什么用,看着看着就成别人的了。”
    当了顾总的顾飒明比以前更不好对付,毕竟俩人算是知根知底,痛点戳起来又准又狠。
    “什么跟什么啊,”施泽语塞,不满地嘴硬道:“我可是直男,只不过......”他座位挑得好,正面朝向抱着吉他唱歌的徐砾,还是忍不住偷瞄,喃喃补充,“我好像就是喜欢他而已。”
    低吟浅唱的歌声不断灌入耳里。
    他又说:“你说是不是我以前太混蛋了,现在犯贱都是活该,报应。”
    顾飒明点头,伸手拦下他继续倒酒的手,转而给自己倒上:“再喝胳膊断了就是真报应,别说徐砾,去我们公司门前当保安都不要。”
    施泽啧了一声,朝他肩膀捶了两拳,然后脑袋发昏地坐着不动了。
    夜色渐浓,酒吧里的不少客人陆陆续续起身买单,也有喝得聊得意犹未尽的看上去没有打算走的想法。
    祁念一个人换了位置,明明是为了更自在,不用待在那么近的距离里和顾飒明直愣愣地面碰面,可把咖啡喝完后他却觉得更不自主了。
    他叫来那个眼熟的服务生结账,顺便要了纸笔。
    原本他想把咖啡的钱一起结掉,却直接被拒绝了,那服务生男孩子笑眯眯地说:“徐哥说了,今天还是他请你”。
    祁念便不再纠结,在纸上写好联系方式,让他转交给徐砾,并告诉徐砾自己先走了。
    外面的街上终于稀稀疏疏,安静下来。
    祁念一踏出酒吧大门,就转身倚在了旁边凹凸不平的石砖墙上,怅然若失地吸吐着空气,胸口一起一伏。
    今天这短短的一天来得太过突然,仿佛一颗千斤重的石子骤然降落,让沉寂了六年的死水激起千层浪花,重新翻江倒海。这颗石子也砸向了祁念,砸得他心动,心悸,心慌,又心痛。
    刚刚发生的所有,祁念怎么会不知道。
    ——顾飒明白天穿的西装换成了大衣,顾飒明和施泽聊天聊得开心惬意,顾飒明从头到尾都在喝酒。
    顾飒明再也没朝他看过一眼。
    而这才是他哥哥符合显贵身份的最该有的样子,倨傲而优雅,带着不通人情的坏脾气,不需要对任何人趋炎附势。祁念仗着短短两年不到的“曾经”给他摆谱,他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再给。
    顾飒明如了祁念所愿,没有任何错处。
    祁念缓了一会儿,站直身体打算要走去公交车站,又卡顿着步子,忍不住回头再看哥哥一眼。
    他刚把头转过去,却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伫立着的一道黑色人影,一口气顶到了嗓子眼,被猛地吓住了。
    那人影远远超出了他平视时的视野,见他吓着也岿然不动,萦绕着的冷调香味混着酒气,更显清冽漠然。
    但祁念紧缩的心脏像是能感应得到什么,很快砰砰地跳起来。
    它认得出眼前的人是谁,它毫不费力地认出来了。
    “祁念。”头顶再次传来那么熟悉的声音,犹如电流酥麻过耳,让被叫出名字的祁念再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身体微不可察地抖动。
    顾飒明又叫了他一遍,并声音很低地问道:“怎么又转身回来了?”
    祁念抬起头,想像对方那么镇定自若地应对,张了张嘴,很慢地说:“我走错方向了。”
    空气寂静无声了两秒。
    他们一会儿见面不识,一会儿搭话的感觉实在诡异又糟糕。
    顾飒明默认他的回答,忽然问:“有国内驾照了吗?”
    祁念拘束着道:“......嗯。”
    “我是开车来的,”顾飒明声音略带沙哑,“但刚刚喝了不少,你应该知道。”
    见祁念闭紧了嘴唇不说话,他往前走一步,把祁念逼到了墙角,语调平静地诓骗:“现在太晚了,司机已经下班,也找不到代驾,我该怎么回去?”
    祁念哪里料想得到,顾飒明现在回不去了会来找他的“麻烦”,他微怔,迟钝地说:“可以打车,或者坐公交车......”又立即后悔说错了话,怎么跟顾飒明提得出坐公交车这种建议。
    “要不......”
    祁念咬了咬唇,把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却,竟然真的陷入为难之中,而顾飒明已经抬起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更靠拢些,黑黢黢的影子全投在了祁念身上。
    “嗯?”
    紧接着祁念被虚虚搂住了腰,连逃避、拒绝和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股力箍紧推着往后退。殊不知祁念也根本不想逃避、拒绝和反抗。冷冷的黑色大衣揽着他,鼻息洇入布料,对方的温热体温和心跳脉搏也强硬地传过来,被他感知。
    祁念被带到了旁边的死胡同里,他呼吸急促,定定地站着,他再次紧张起来,觉得荒唐不堪,但又满怀期待。
    祁念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直到顾飒明的吻落下来。
    像是怕惊扰了好不容易逮进怀里的小东西,顾飒明的动作克制隐忍,带着试探,以及不可窥察的强势。
    连身体都有记忆,舌尖探进口腔的一瞬间,所有被搁置且被疯狂惦念的,还有潺潺流动、不曾停止的欲望排山倒海而来,祁念只能张开嘴进行这个柔软、湿润和炽热的吻。
    唇舌交缠,呼吸交换,满是成年人的气息,祁念红了眼眶,禁不住小而轻地呜咽了一声,却在听见一墙之隔的酒吧内的说笑声时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双手虚软使不上劲,勉强揪着顾飒明的衣服,思索不及那上面会不会被他抓出痕迹,一下下没什么用地推拒着。
    顾飒明这才慢慢放开祁念,指腹轻刮在他的嘴角,借远处幽光看着他长大了的弟弟。
    比以前可是难哄了不少。
    祁念喘息着,眼睛里的潮湿泛红迟迟不退,良久,他知道顾飒明是喝醉了,跟自己投降了般,哽着喉咙,颤抖着声线说:“哥......别这样,我们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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