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姐。”
“关先生。”
“你是在激怒我吗？”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想聊聊天而已。如果喜欢的人和亲哥哥能好好相处得话，九泉之下的少陵也会开心吧。”
“是啊。”关堇宇连微笑都懒得敷衍。薛蓉知道自己不想听“喜欢的人”这种话，所以故意不停地强调来激怒他。
愤怒会让人丧失理智说出不该说的话。薛蓉的目的应该就是这个。
那她也太小瞧自己了。
薛蓉垂下头，安静地吃着意大利面，动作变得优雅起来。
关堇宇也不再说话。
这一餐是薛蓉结的帐。
“薛小姐的家在哪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好啊。”薛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人乘坐电梯到了负三层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虽然有灯，但整体还是昏暗的。
空旷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薛小姐怕黑吗？”关堇宇突然开口道。
“不怕。”薛蓉淡淡道，“关先生怕吗？”
“我也不怕。不过我弟弟很怕。”关堇宇娓娓道来。
“我爸爸老来得子，虽然很爱我们，但却管得很严，只要哪里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就会关我们禁闭。我和少陵都曾经被他丢进家里的大衣柜里关起来。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什么阴影，但少陵却很害怕。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钻进柜子里抱住弟弟，安慰他说：别怕，哥哥在这里。他当时多么依赖我啊，整个身体都倚在我怀里，小小的暖暖的，头发上还有淡淡白桃味儿……”
低沉的声线如水一般温柔，但薛蓉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蛇缓缓缠住，慢慢勒紧。
一股强烈的厌恶感从心里升起。
“你喜欢小孩吗？我是很喜欢小孩子的，纯真善良，不像成年人那么虚伪。”
薛蓉的脚步突然停下。
揣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捏成拳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但关堇宇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有一位日本画家冈田佐子吗？他的所有画作都是少年。在风中的少年，在花丛中的少年，在海里游曳的少年，但我最喜欢的却是一张身上泼满了血的少年。天真懵懂和糜烂黏稠的结合，让人感到一种白色被染黑的哀伤。但我很享受这种哀伤，因为觉得很浪漫。啊不好意思，擅自说了这么多。不过就像薛小姐说的那样，我们相处得很好的话，少陵一定也会开心吧。”
关堇宇语气轻松，遣词造句颇为雅致，好像在正常探讨跟弟弟的儿时趣事和自己喜欢的画作艺术，但细细品味却能感觉到让人背脊发凉的深意。
薛蓉无声地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怒火。
“关先生真的很爱孩子呢，对朋友的妹妹也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叶敏长得真的太像少陵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恍惚以为死去的少陵又活了过来。”
8厘米的细跟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关堇宇的脚步突然停住。
“关先生？”薛蓉疑惑地扭过头。
“你见过叶敏了？”
“是啊，我们还是朋友呢。”薛蓉抿唇微笑。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温柔绅士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下竟然有些扭曲。
“是吗？可能你太忙了，她不想打扰你吧。我帮她开了家长会，她的数学成绩很好，英语有些差，其他科目平平但但都过得去。她很会打篮球哦！哦对了，她还喜欢去电玩城，我们俩上次玩得很开心呢，他的朋友还说我是她女朋友，真是的，怎么可能？”薛蓉用修长的手指掩唇微笑。
“真的好像少陵又回来了，好怀念啊！”
关堇宇眼中的厌恶浓郁得要溢出来，“你喜欢的人不是陆白奇吗？为什么要装作一副很爱少陵，很了解他的样子。”
真是恶心，恶心透了，恶心得让人想吐！
“谁说我不爱少陵。”薛蓉摸了摸心口，“他就在我这里。”
两人蓦地陷入可怕的寂静中。
半晌——
“薛小姐，我劝你……闭嘴。”
关堇宇居高临下地望着薛蓉。
他不再掩饰对薛蓉的厌恶，眼神里阴鸷冰冷。
薛蓉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终于不再装了吗？”
“你这个恶心的鸡jian犯。”
“啪”地一声，薛蓉的脸颊狠狠挨了一个耳光，迅速肿了起来。
关堇宇的力气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而且他身材高大健壮，平时一定坚持健身。
薛蓉捂着脸颊转过头来，“恼羞成怒了？我有说错吗？”
“你在侮辱少陵，侮辱我们之间的亲情！”关堇宇厉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薛小姐，你的所有做法真的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精神出现了问题。”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这样搅乱逻辑，引导别人相信你的鬼话吧？我猜猜看啊，比如说——”
——“我们是兄弟啊，这样的行为只是爱护的表现，不要多想，接受哥哥就好。”
——“哥哥这样做只是因为爱你，你怎么能怀疑哥哥的好意呢？你忘记小时候被关禁闭的时候，都是哥哥抱着你陪着你的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最爱你，不会背叛你啊。”
——“少陵，你的精神太紧张了，我们这样根本没什么，其他的兄弟都会这样，这只是因为爱……”
虽然能够微笑着说出这些话来，但薛蓉却在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想呕吐的冲动。
关堇宇彻底被激怒。
他再次举起手向薛蓉的脸打来。
这次薛蓉有了准备，一把握住了关堇宇的手，一点一点慢慢压下来，“别急。”
“薛小姐，你最好停止你的无礼行为。”
关堇宇再次冷静下来。
真是个可怕的人。
竟然可以如此快地从暴怒中平静下来。
薛蓉满眼都是可惜。
“亲手逼死自己的亲弟弟，你当真一点都不会内疚？”
“宁愿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也要离开你，宁愿摔得身体碎裂满身是血也要离开你，你可真是可悲啊。”
这句话，才是真正地触到了关堇宇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你闭嘴！他是爱我的！就是因为你！是你！是你迷惑了他！”
“是，我是迷惑了他。但他心甘情愿地被我迷惑，因为他觉得你恶心。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恶心得想吐。”
关堇宇的牙根无意识间挫得“咯吱”作响。
浓烈的杀意腾腾然地从心里升起。
“薛蓉。你是在激怒我杀了你吗？”
薛蓉的眉心微微上扬，“你敢吗？试试看？像杀了少陵一样杀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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