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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松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清禾的场景。
那时候两个人都还只是个小孩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有些记忆却足可记上一生。
听说隔壁房子里有一户人家新版进来,小柯松就好奇的开门去看,正好就看见防盗门前面，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俏生生发站在那里。
并不是寻常小女孩儿爱梳的那种羊角辫子发型，小姑娘剪了一个清爽的短发，齐刘海刚好挡在半截眉毛，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充满了灵气。
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在那一刻，小柯松就被那双眼睛所吸引，呆呆的站在那里,只会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看，心里暗暗想着,难道是电视里的人走出来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好看？
“快叫妹妹，这是邻居肖老师的女儿。”母亲这时笑吟吟的走过来,拍了下儿子的脑袋：“这孩子，看见妹妹太漂亮，都看傻了。”
这就是邻居家的妹妹啊，小柯松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妹妹,你好。”
半大年纪的小男孩,正是最淘气的时候，那一刻，他却收敛了所有的顽劣，第一次发自真心的认真说道：“妹妹，我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以后这片儿街我罩着你，没有人敢欺负你。”
小姑娘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你好，我不用你罩的。”
说完之后，就灵巧的从一堆家具中间钻了过去，消失在门里面。
而那灵巧的背影，当天晚上也出现在了小柯松的梦里。
柯松是在几天后才再次见到邻居家妹妹的，那时他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往下看，正好就看见楼下一帮小孩儿聚在一起，捉一只虫子放在放大镜底下烧。
这是附近小孩儿白玩不厌的游戏，看着虫子渐渐挣扎死去，在他们看来仿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孩子并没有什么是非观，只要是好玩，就会嬉笑着去做，却并不知道这是一种残忍的行为。
柯松并不跟着去做，他总觉得这是一件很无聊的行为，却也懒得去阻止。
这一幕正巧就被小清禾给撞到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小姑娘就瞪起眼睛，不由分说的就把为首的小男孩推开了：“住手，这个是益虫，能够吃掉害虫的，你们不能烧它！”
小姑娘涨红着一张小脸，义正言辞的指责着这些男孩儿们，说急了挽起袖子就上前打架，即使被推了个跟头也毫不在意。
她是属于越战越勇的那种类型，到最后竟然把三四个小男孩儿都打趴下了。
小柯松穿好鞋冲下楼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利落的从地上蹦来起来，若无其事的拍拍手就想离开。
看见他时，她才站住脚步，甜甜的笑了一下：“哥哥。”
她果然不用他罩着，看着那张清秀的小脸儿，柯松这才明白那天她话里的意思。
沈清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正义感极强，勇敢而又无畏，从很小开始，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两家人渐渐熟悉以后，两个小孩儿见面的时间就多了起来，柯松不再跟楼下那群傻小子混在一起，而是每天陪着清禾妹妹在家里读书。
她家里还有个更小的妹妹，两个半大的孩子还要看着个小妹妹，却并不觉得累，每一天都跟开心的度过。
两个人确定关系是什么时候呢？
那时柯松已经是一名游泳队员了，每天都要训练很长时间，有时候还要去外省参赛，回家的时间并不多。
沈清禾也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性格还是那么的正直活泼，学习一直都是班上第一。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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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的高中时当地很有名的学校，只有学习足够好才能考进去，柯松时凭借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去的，因为留级的原因，阴差阳错的和她分在了同一个班级。
但即便是如此，因为他常常不能来上课，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手机在这时间就起了很大的用处。
只能发信息打电话的诺基亚手机握在手里，两个人能发短信一直聊上一整夜，一直到话费都用光，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任何烦恼都能向对方倾诉。
沈清禾的手机费一直都是柯松在缴的，因为怕沈母发现她的话费清单太长，会没收她的手机。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聊天的时候，柯松打了这样的一句话过去。
那头便很快回复过来：“好啊。”
就这么随意潦草的，两个人就变成了情侣。
后来的时候，柯松曾经无数次怀疑过，清禾对他的感情，真的就是爱情吗？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太过熟悉了，很容易把朋友之情跟爱情这两个概念搞混，更何况，那时候他们还很青涩，彼此都没什么感情经历，对爱情也似懂非懂。
而事实上，他和沈清禾的感情，也确实是平淡如水的，虽然互相都对对方很好，但是总少了那么一种感觉，甚至连吵架都是没有过的。
唯一一次，就是沈清禾遇到了郗晟，哭着下跪求分手的那次。
而那也成了两个人最后一次的见面，而后她便和郗晟在一起了，与家里决裂，私奔，直至再无踪影。
柯松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开朗健谈，但私底下时，他却时常时沉默着的。
如果沈清禾后来没有出事，而是一直开开心心的活着，柯松相信自己会很快的走出心结，甚至开始下一段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偏偏她出事了，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异国他乡，而后她整个人就成了他心中永久的刺，怎么样都无法取出。
往事的一幕幕不停的在脑海里重演，从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到穿上高跟鞋的小女人，她的所有形象都像是在过电影似的，在他的梦中一遍遍重现。
回忆起一幕幕的往事，他才渐渐确定下来，自己是曾经爱过沈清禾的，就是因为爱过，所以才会那么痛。
如果当初坚决不分手会怎么样？是不是她就不会去到异国，不会死去？
再坚持一些，也许一切都会改变。
怪只怪他，当初实在太懦弱了，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没办法包住，明明看出了那郗晟是个浪荡公子，却还是任由她坠入火坑。
这样自责的情绪像是野火一般，慢慢在心头燃烧，怎么都灭不了。
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他也渐渐成了一个中年的男人，退役之后为了生计，开始经商，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人也变得市侩油腻了些。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嫌弃。
＊
第一次觉得释怀，是在沈清溪给他看了沈清禾的墓地后。
一开始的暴怒过后，他结结实实的和郗晟的弟打了一架，结果去出乎意料的败北，被人家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顿。
灰头土脸的回家之后，柯松在地板上坐了很长时间，第一次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身子却低低的佝偻着，哭得像是个小孩子，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父亲母亲从小教育他的一句话，柯松也一直遵守着，但就在哭出来的那一刻，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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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为了平息心中的愧疚，他多年来一直都在帮着寻找沈清禾的下落。
如今一切真相全都出来，看到她安息吧之地的时候，他心头的石头才总算放下。
人们都只会赞扬那些有情有义的人，愿意和这类人交朋友，但又有谁知道，真正有情有义之人，他的心里有多苦？
还不如没心没肺随便活着算了。
＊
柯松是有意在减少与沈家来往的。
沈清禾的事情已经解决，他和沈家的牵绊就基本没有了，更何沈家现在已经有了郗劲这样一个女婿，有了郗劲的照顾，两位老人想必也没什么困难了。
这也就到了他该退出的时候，毕竟并不是真正的亲人，每次他上门探望的时候，沈父沈母都免不了会想起大女儿的事情来，情绪就会产生波动，这对老年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柯松是经过各方面的权衡，才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但沈清溪的婚礼，他还是去了的，他一直都把沈清溪看成是自己的亲妹妹，当初阻拦她和郗劲交往，也是害怕她受到伤害。
后来看两个人感情很好，郗劲又不是那种有歪心思的人，柯松就又上门劝了沈父沈母，让二老的想法产生了转变。
所以此时看着沈清溪身穿婚纱，幸福依偎在新郎旁边时，柯松内心是十分欣慰的，就好像亲自看着自己妹妹出嫁似的。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算是对这对新人的祝福，他就站起身往宴会厅外走去。
“请问，你是柯松，柯松哥哥吗？”一个年轻的女子，忽然拦在了他的前面。
“你是……”柯松这才站下脚步，打量一下面前这个高挑的漂亮女子，对她并不面熟。
“我是清溪高中时候的好朋友，我叫姚伊彤，现在改名姚袅，是一名律师。”
那女子便笑笑，落落大方的自报家门，又笑道：“有一次我和清溪下学遇上大雨，是你开车把我们送回家的。”
“是吗？”听她这么一叙述，柯松才大致有了些印象，当初确实有个和清溪要好的小姑娘，只不过没有这么漂亮，眉眼却是相似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清溪仍旧是好友，这份友情很不容易。”打量了打量他，柯松就笑一笑说道。
女子的神情却淡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些什么，她就咬了下唇说道：“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和清溪也是近几年才重归于好，以前的时候我很卑鄙，出卖了她，害她被诬赖，是她宽宏大量才肯原谅我。”
柯松也不过是跟她客气几句，本来抬脚就想走了，听窈窕这么说，才好奇的挑挑眉，站住说道：“这本来就是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因为……”姚袅一时语塞，眼见着男人又要走，她吸了口气，索性就伸手拽住柯松的袖子：“可以留个微信吗？”
她就这么直接的上来就要联系方式，弄得柯松也愣了一下，便直接报了号码，让她搜索一下，两个人加了微信。
本以为这只是个意外的插曲，结果晚上的时候，柯松就收到了姚袅的微信，她的打字速度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写好的再粘贴过来的，反正一分钟不到，就有几十条文字信息进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靠在沙发上，柯松就一条一条翻看着这些信息，有些感慨，又有些好笑。
那姚袅是和清溪一样的年纪吧？在他眼中，还跟个小姑娘差不多。
松哥，我是姚袅，白天遇见的那个……
很抱歉，多年之后再一次遇见你，我有些激动，如果你忙的话，就不要理会我这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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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了，反正也是胡乱写的
我一直很想再见你一面，但是找清溪要联系方式的话，又会太莫名其妙，毕竟你都不太知道我是谁，所以还是当面介绍一下自己比较好
我可以和清溪一样，叫你松哥吗？
松哥，你可能已经忘记我了，那时我还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嘛，但我却对你的印象很深，因为你帮过我
记不记得你开车送我和清溪回家的那次？因为我们两家不在同一个地方，你先送清溪回家之后，才单独送我回家，一路上你一直在打电话，我就一直偷偷在看你的侧脸，觉得你很帅（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后来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家门口围了一群向我爸讨债的人，就求你赶快带着我离开，你连原因都没问，就继续开车带着我走了，还带我去麦当劳吃饭
在麦当劳里头，你问清楚原因之后，拍着肩膀安慰我，让我不要怕，困难总会有过去的一天，等了一下午，送我回家的时候，还送了我三百块钱
当时实在太匆忙，我忘了跟你说谢谢，现在补上可以吗？谢谢你，松哥
忘了告诉你，其实少女时代……我一直都在暗恋你。
一长串的信息过后，姚袅那边终于不再发送了。
盯着最后一条信息看了一会儿，柯松的唇角弯了弯，退出了微信，并没有回复过去。
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初究竟帮没帮过这个小姑娘，说实话，他真的不太记得，只是模模糊糊能想起来，那时他刚刚退役，确实是有那么一辆破烂的二手汽车，喜欢四处开着兜圈，只不过车子是跟朋友借的，老早就还回去了。
随手关了灯，他就那么和衣而卧，在那窄小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如今事业已经小有成就，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穷的叮当响的年轻人了，房子也已经换了大的，却仍旧喜欢睡在沙发里的感觉，越是窄小的地方，就越是能给他带来一种平和而安全的感觉。
柯松第二天是被不停响着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一个合作伙伴打过电话来，说是投资方忽然想要见面，让他快点儿开车过去。
撑着胳膊从沙发上起来，他就大步往卫生间走去，快速的冲澡换衣服，洗漱完刮好胡子，急匆匆往外走去。
明明生活已经很好了，但是他却仍旧在不停的忙碌，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努力而努力。
忙忙碌碌了一天，总算是把投资方安抚住了，到晚上还要陪着几个老板去酒吧应酬喝酒，这几天胃里有些不舒服，从早到晚又没怎么吃饭，几杯酒刚刚下肚，柯松就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以往的时候，他喝上几瓶都不在话下，今天却实在是撑不住了，借口上厕所出了酒吧，对着垃圾桶呕了几下，吐不出什么来，索性就单手撑着路旁的树木，闭目强忍着那一阵阵潮水般不停上涌的头疼。
身边，全是醉酒的狼狈男女，一个个头发凌乱，面色通红，而他也成了这狼狈人群中的一员。
按了下眉心，柯松忽然就有些自嘲，自己这又是何苦？
前头，一个高个子女人忽然站下，有些探究的打量着他的脸：“松哥，你怎么在这儿？”
＊
柯松醒来的时候，正坐在自己车子的副驾驶上，脑袋仍旧晕晕沉沉的，但总算没有么疼了。
外头天光已经大亮，后座上，一个年轻女人正靠在那里闭目睡着。
按了按眉心，他就回过身，敲了下侧面的车玻璃。
噔噔噔的声音响了三下，后座的女人总算是醒来，有些迷茫的看了过来，慢吞吞问道：“松哥，你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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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你是叫姚袅，是吧？”看了年轻女子一眼，柯松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语调却很严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车里？”
“昨晚，我在酒吧门口遇到你，你醉的很厉害，把我当成了代驾，拉到车里来了。”
姚袅老老实实的回答，又补充道：“但你没有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所以我就没办法开车，只能等你醒来。”
“所以呢？”柯松皱了下眉，莫名有些烦躁：“如果我告诉你家庭地址，你就真的开车送我回去？和一个醉汉单独待着你不觉得很危险吗？万一发生什么是怎么办？你有没有安全意识？”
一连几个问句，他说得速度有些快，嗓子本来就不舒服，咳嗽了几声这才又说：“更别提昨天已经那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出现在酒吧门口干什么？那就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我不是小姑娘了。”听他说了这么一大串话之后，姚袅这才慢慢说道。
“你就是小姑娘，我比你大十多岁，我上小学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婴儿。”
皱眉盯了眼窗外，柯松将车窗降下来一点，拿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还有，为什么要给我发这些信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每个人都会变化的，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十多年没见的陌生人，尤其是我这种老男人，如果真对你起歪心思的话，你现在估计已经被算计得什么都不剩了。”
柯松一直都是把沈清溪当成小妹妹的，自然也就把她的朋友姚袅也当成了妹妹，还是那种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的那种。
那天她发的信息，在柯松看来是很可笑而且愚蠢的行为，现在遇上了本人，当然就语重心长的教育一番。
但发自内心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却没有得到半字的回应，他就转过头去，盯了后座的女人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却看见年轻女子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松哥，你别忘了，我是律师，而且是打赢了很多场官司的那种。”
柯松没实话，挑眉等她的下文。
车外，这时忽然走过来一个跌跌撞撞的醉汉，应该是昨晚在酒吧通了宵，这会儿打烊了才走出来回家。
就在那醉汉路过后车门的时候，后座上的姚袅忽然伸手，直接把车门推开了。
“诶……”柯松出声拦了一下，根本没拦住。
就看见那醉汉被车门一推，正好摔倒在了地面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喊着什么，刚要起身，却又被从车里出来的女子用脚给压制住了。
一只手拿出手机快速拍了几张照片，姚袅这才不紧不慢的放开那男人，开门重新上车：“松哥，麻烦一下，开车。”
完全不知道她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柯松也只好讲车子发动起来，驶上了另一条街道。
后座上，姚袅笑一笑解释道：“是我接的一个离婚案子，男方整日醉酒赌博，却诬赖女方出轨，想要独吞房产，我今天是过来找证据的。”
“是吗？”柯松随口答应一声。
又听女人说道：“我那些信息是喝醉了发出去的，但里面也都是真话，要是冒犯到你了，我很抱歉。”
“没有。”
“那就好，需要说明的是，我并不是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些年面对了太多的世态炎凉，我戒心很足，松哥你尽管放心，我之所以对你敞开心扉，是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善良，正直，有担当，你不会算计我的，我知道。”
女人的声音又清又亮，说话调理分明，听在耳中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驾驶着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路上，正在修缮的狭窄崎岖小路已经通过，前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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