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宦官相公

第70章 第七十章

    琯夷洁白的贝齿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道:“我知道,可他能忍受的疼痛我也能,他不能眼睁睁看我涉险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萧璟道:“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
    她笑道:“不一定会死的,也许我俩都能……”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是真的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李成忱何至于此,萧璟不停的摇头,略带哭腔道:“我不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玄奕这是第二次看到萧璟哭成这般模样,第一次还是魏泠歆病故之时,“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也哭了?”
    琯夷伸手轻轻擦拭着他的眼泪,柔声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呢?他是我的命啊!
    他死了我不会独活,可我死了他为了雁月会好好活着的,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萧璟双目通红无言以对,负气转过身去,玄奕心下黯然,“成忱不同意我也不会答应的。”
    琯夷缓缓跪在了他的面前,瘦削的身体不过小小的一团,无端让人心疼,纤细的手指攥着他的袍摆,苦笑道:“你们非逼我死在你们面前吗?我也想好好活着,我经常在想以后等我们可以出宫了,就住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他看书我绣花,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淡终此一生。
    从未有人像他一样宠我爱我,可我也从未如此疼爱过一个人,我怕他每日当值太过劳累每晚帮他按摩泡脚,我怕他处理公文太久从不敢独自酣睡,我怕他受伤生病一向不信神佛的我日日诵经祈福,我怕他心情郁结死缠烂打撒娇逗趣哄他开心,我怕他不吃东西不厌其烦变着花样骗他吃饭……
    我又怎么忍心看他每晚生不如死的忍受痛楚?我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一定会努力活下来的,我舍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孤苦无依。”
    玄奕不觉眼角也泛起了泪花,得这样一位姑娘倾心以待,三生有幸,忽然他理解了薄情阴沉如成忱在她面前也会化为绕指柔,事事以她为先,两个人都是十足十的傻子,“好。”
    ……
    初三站在门口看着李成忱抱着琯夷盖过的被子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查到了?”
    “老大,这两日并没有从京中发来的公文密报。”
    他皱了皱眉,面色倏而变得十分难看,急切的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因他对于这个房间并不熟悉,整个人撞到梨花圆桌上差点摔倒,初三一把扶住他问道:“老大,怎么了?”
    “扶我去玄奕的院子!”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初三忧心道,“还是我把玄奕大祭司请过来吧。”
    李成忱执拗的往前走,初三把狐裘披在他的身上赶忙在旁小心搀扶,簌簌的小雨至晚变成纷飞的大雪,寒风凛冽冻得人骨头咯咯作响。
    未至庭院隐约可以听到房内传出女子的哭声,他没有焦距的眸子暗了暗,抑制不住的开始咳嗽,似乎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大口鲜血呕在雪地上宛若盛开的朵朵红梅,耀眼刺目,“老大!”
    “我没事,快扶我进去。”
    房门打开,寒风携着纷飞的雪花飘了进来,琯夷躺在软榻上乌发被冷汗濡湿,整个人宛若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面色惨白,了无生机,李成忱只能通过声音判断方位,“你们把她怎么了?”
    玄奕道:“你若不想她出事便不要轻举妄动。”
    他怒吼道:“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萧璟死死按住琯夷胡乱挣扎的手臂道:“她以死相胁。”
    诛心蛊顺着心脉行至心脏处,琯夷疼得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了,李成忱每晚都经历此般痛不欲生的折磨,自能感同身受,她嘶哑的哭泣宛若匕首一刀一刀划在了他的心上。
    他心疼的锁紧眉心,满面泪痕,他可以硬生生挨过毒发的每一个夜晚却无法接受她去苦熬,他无能为力的望着她眼前却是永无休止的黑暗,他倾其所有去爱她,为何总是带给她伤害。
    李成忱坐在软榻旁,伸手颤抖的摸索到了她的左手,手腕又细了一圈,有些硌手,琯夷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不让自己昏死过去,玄奕聚精会神感受着手中铃铛的变化,细微的一声脆响,他手持三枚银针扎在了她的心口处,手中的铃铛以一种奇怪的旋律响了起来。
    琯夷仰着脖子艰难的呼吸,鲜血沿着嘴角不停的往外涌,萧璟大惊失色手足无措,但又唯恐自己扰了玄奕的心神,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琯夷姑姑,你还没有看到我和珞儿娶妻生子,你答应过母妃要看着玦儿长大,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鲜血滴在李成忱的手背上粘稠一片,他一动也不敢动,没有焦距的瞳孔透着绝望无助,“琯儿,我就只剩下你了……”
    琯夷眨了眨眼睛,被血染红的双唇嗫嚅着想要说什么,手指艰难的动了动反握住了他的手,玄奕惊喜的看着一个通体血红的虫子自她中指处爬出,快速的用银针封锁了几个穴道,把一枚药丸塞入她的口中,最后探了探脉,“没……没事了。”
    萧璟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问道:“真的没事了?琯夷姑姑不会死了?”
    玄奕木然的点了点头,“总归无性命之忧。”
    诛心蛊可压制百毒百蛊可见毒性有多么阴烈,无病无灾的身子就这样折腾一番怎么会好呢?
    琯夷艰难的睁开眼睛虚弱道:“成忱,你抱抱我好不好?”
    李成忱怕她疼虚虚把她揽入怀中,她无力的贴着他的胸口,“我……我好想你。”
    他含泪点了点头,大手摩挲着她消瘦的脸颊,她贴着他的手心蹭了蹭,“我命硬死不了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哭了?”
    “琯儿,是我对不起你。”
    “我知道一定很疼的,果然很疼,相公,只要你还爱我,还能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的。”
    琯夷微微侧头望向萧璟,“臣之,不哭了,就一点点疼,我睡一会就好了。”
    萧璟用帕子擦拭着她嘴角的鲜血,“我看着你睡。”
    “相公,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就睡一会,你记得叫醒我。”
    “好。”
    ……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依旧飘着鹅毛大雪,室内笼了火炉,身上盖着柔软的棉被出了一层薄汗,动了动酸痛的身体无力的又躺了回去,不得不说真的是太疼了,也不知道成忱是怎么忍得过来的,他那个骄傲的性子自是不会同她一般又哭又叫。
    她也算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死果然还是挺可怕的,所以说她平常小命至上的原则还是没有错的。
    听到房门关合的声响她抬眸望去,李成忱穿着紫袍白衣,袖口领口处有一圈黑色的貂毛出锋,乌发整整齐齐用一条紫色缎带竖起,恍若隔世,似乎自己许久没有这样安静的看着他了。
    “相公,大祭司有没有把你体内的欢宜蛊、诛心蛊清除?”
    李成忱端着木薯排骨汤放在小几上温柔道:“已无大碍,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琯夷闻到排骨的香味确实有些饿了,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我自己吃就好。”
    他把盛好的一碗排骨汤递给她,琯夷心想反正他也看不见,偷偷从大瓷碗中舀了好几块排骨,吃得大快朵颐丝毫不顾及什么形象了,细细算下来她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这样好的胃口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都是因为他!
    李成忱抵唇笑了笑,“要不要吃点木薯?”
    琯夷啃着一块排骨道:“我刚刚舀得都是木薯,你知道最近我没什么胃口,不喜欢吃肉的。”
    他试探的问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怎么不生气,你都没有陪我说过那么多话竟然陪她聊天。”
    “不曾多言。”
    他说不曾多言依照他惜字如金的性情一天说过的话大概不超过十句,知道真相之后她其实更关心他不露声色的掩饰眼盲会不会很艰难,不愿去回想那段日子,之于他,之于她,彼此还在就好。
    “那我还是生气,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哄哄我吗?”
    李成忱道:“娘子,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是我的错,若你不嫌弃为夫,回京之后我便明媒正娶迎你过门可好?”
    琯夷吃得满嘴油汪汪的,怔怔然望着他,李成忱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擦了擦手指,“若你不愿……”
    “谁说我不愿意的?我愿意啊。”她扑入他怀中道,“成忱,还好上天垂帘把你还给了我。”
    “是啊,上天垂怜。”他紧紧搂着她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只要每天能看到你,此生我别无所求。”
    琯夷想到他的眼睛鼻子酸酸的,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从他入门到现在,端碗盛汤,帮她擦嘴擦手,未免有些过于正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相公,你……你能看到了?”
    “嗯。”
    琯夷欢呼雀跃高兴的真想在床榻上打滚翻跟头,不对!她……她刚刚吃排骨……岂不是都被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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