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魔尊被迫种田

第 10 章

    两人坐在大狗旁边,鸡舍内外干干净净,连蒲公英都吃秃了。
    今天晚饭便只有锅里那只鸭,还有书生手里仅存的三只蛋。
    怎么吃都像是最后的晚餐。
    招财脑子不太好使,见主人像是闷着笑又像是不高兴,晚饭时间很老实地没有上桌,坐在旁边默默看着。
    哈喇子流淌成河。
    蔺竹往旁边让了让,寻思着有它在吃完饭还要拖地,把水煮蛋递给解雪尘。
    “你怎么会给它起个这样的名字?”
    解雪尘拿过蛋,过了会儿才模仿他的样子,把蛋凑近桌面磕碎,一点点剥开。
    “这名字怎么了?”
    “不符合……你的特点。”蔺竹含蓄道:“我本来觉得,你的狗该叫霸天撕海之类的。”
    “你说的很好。”解雪尘淡漠道:“根本就不是我起的。”
    “当初纯种的银雪獒生下两只狗崽,我五哥抱走一只,送我一只,送之前就把名字起了。”
    蔺竹若有所思:“难道他那只叫恭喜?”
    你们家文化水平有待提升啊?
    男人简短解释:“我哥小时候很蠢。”
    虽然意外,但这狗还是凑合着住下了,晚上把秋千当枕头,鼾声惊天动地。
    它有三只眼睛,蔺竹担心过乡亲们看了害怕,但解雪尘伸手一拂,额头上那只眼睛就听话阖上了,说是以后有外人的时候不会轻易张开。对应的,三条尾巴在有外人时也能听话收好。
    多一只狗就多一张吃饭的嘴,书生夜里辗转反侧,做梦都在想法子解决生计问题。
    转天天还没亮,他突然坐了起来。
    解雪尘睡意未消:“怎么了。”
    “我觉得——这头狗可以耕田。”
    “……?”
    蔺家并非只有后院这么一丁点菜地。
    元宝村地处江南,家家户户都种了水稻蔬果自力更生,按照道理,他本也该是个地道的庄稼汉。
    但十年前意外之后,他们家的大片庄稼地渐渐就荒了。
    无他,小孩要读书赶考,哪里顾得上这个。
    种地这件事,看着撒撒种子浇浇水就能活,其实得翻土施肥拔草除虫一长串伺候下来。
    真要靠他一个人种完四亩地,论语春秋也该忘得差不多了。
    得亏有康姨妈时不时的探望接济,以及他渐渐能靠帮人写信算账攒一些钱,不然早就饿死在哪个冬天了。
    蔺竹没有牛,自己也学着邻居强行用力气犁地。
    当天放弃,效果一般。
    那几亩田荒着也是荒着,附近的人家偶尔会占用些田地种点东西,收获时大方分些粮米瓜豆,算是互相帮助了。
    这事在解雪尘来了之后并没有转机,直到今天。
    为了表示友好,蔺竹早上特意分了发财一个油饼。
    后者嗷呜吞了,继续淌哈喇子。
    “它听你话吗?”
    “还行。”
    两人把仓库里积灰多年的木把式翻了出来,套在了狗脖子上。
    绳索居然还有点紧。
    大狗接近成人半身高,鬃毛如狮子般蓬松茂密,若是现了原形,便有犀牛般大小,足够当个腾云驾雾的坐骑。
    解雪尘没把真相告诉他,神情复杂地看见自家狗子套上了犁,站在荒田边缘傻乐。
    田废了很多年,上头尽是杂草藤蔓,得连根翻起来,把深的一面曝在天日里,之后再考虑播种。
    蔺竹拍了拍狮子狗的脑袋,见它还在那傻站着,早有准备地从袖里掏出来一根胡萝卜。
    魔尊表情有点绷不住:“你想干什么。”
    “老百姓的智慧。”蔺竹把胡萝卜绑在竿上,竿插在狗鞍上,偌大一根胡萝卜登时晃荡在狗鼻子前头,闻着喷香。
    发财看见吃的就乐,嗷呜一声狂奔向前,身后木犁狂刨不止,把草根藤蔓全撅了个干净!
    狗子嗷嗷嗷嗷向前疯跑,身后放土炮似的沙土飞扬,场面蔚为壮观。
    眼见着要跑出田垄了,蔺竹拉拉解雪尘的袖子,后者一脸无奈地吹了声哨。
    狗子忙不迭转弯掉头,发现胡萝卜也飞到主人那边了,撒丫子又是一阵疯跑。
    一来一回,两拢地就翻了个彻彻底底,别说草根了,蚂蚁窝都能翻出来。
    解雪尘寻思着我家狗原来还有这个功能,听见有旁人在往这边来。
    “哟!蔺哥儿来种田了?!好大一只狗!”
    “好家伙,狗都能犁地了,我家二黑怎么不行!”
    “你也不瞧瞧人家那狗有多大,个头都顶得上半头牛!”
    乡亲们本来日常来这附近干活劳碌,远远瞧见蔺举人家里的荒田今天跟放炮炸窝一样惊天动地,吆五喝六地过来看热闹。
    紧接着就看见猛狗耕田的壮烈场景。
    大伙儿一拥而上,伸手撸狗。
    “嘬嘬嘬嘬,给我摸摸。”
    “好软的耳朵,毛这么厚夏天得多热!”
    “哪儿来的狗啊,蔺哥儿,叫啥?”
    蔺竹尴尬笑道:“我们……山里捡的,叫……”
    解雪尘平和道:“叫发财。”
    大伙儿纷纷夸赞:“好名字!一听就吉祥!”
    村里人都心地善良热情好客,本着新狗来了跟新人一样的道理,陈伯还把自家婆娘煎的杂粮饼子掏出来喂它。
    银爪狮子狗张开血盆大口:“吸溜!”
    陈伯半条胳膊眼见着连同饼子一块进狗嘴了。
    蔺竹:“发——财。”
    乡亲们:“不打紧不打紧!”
    “你这个狗,亲人的很,好狗!”
    陈伯把胳膊拔了出来,就着旁边张伯的大背心擦了擦:“就是口水多了点。”
    等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乡亲们各自扛着锄头干粮去种田,留他们两站在原地。
    蔺竹把胡萝卜薅下来给发财囫囵个吃了,又在竿子上栓了棵花菜。
    解雪尘已经看淡生死了,站在田垄上看自家傻狗奔来跑去,权当给它放风。
    四亩田全部翻土很需要些时间,蔺竹主动把竹水壶递给大个子,随口问道:“原来你还有这么多哥哥,做最小一个肯定很幸福吧。”
    解雪尘看他一眼:“我不是最小的。”
    “你排多少?”
    “四十九。”
    蔺竹愣住,心想这得是怎样的英雄母亲,木讷道:“那统共……”
    “统共一百三十多个。”解雪尘猜到什么,冷漠别开头:“我父亲纳妾成性。”
    书生一拍脑袋,知道是自己想错地方了,但也听得惊骇:“居然有一百多号兄弟姐妹,你们互相认识的过来吗。”
    “基本都死绝了,还剩下五六个活口吧。”
    “难道是家里发疫病了?”
    “可以这么说。”解雪尘终于露了个笑:“我干的。”
    蔺竹又想到杀人如麻的那个夜里,后背发凉。
    这是个魔头啊。
    他很少与特殊人物站得这么近,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怎么接话。
    正义感暂时被活命的欲望压制下来,但好奇心还是有点绷不住。
    “总有和你关系很好的家人吧……?”
    “有,”解雪尘回忆道:“但是大部分很早就已经下落不明了。”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突然灵识在某处倏然跳了一下。
    “鹅要破壳了。”
    “什么?”
    “还有半个时辰不到,走,回家。”
    他还没有看过小鹅破壳,那个比较要紧。
    魔尊对着田里撒欢的大狗吹了声哨,后者回嗷一声表示收到命令,继续顺着指令往后耕地,一仰头连竿带花椰菜全吃了,撒丫子往远处跑。
    这边蔺竹跟着解雪尘往回走,终于回想起来他是买过两个鹅蛋。
    家里老母鸡暴毙前只肯孵鸡蛋,碰到别的蛋都会一脸嫌弃地扒拉开。
    他没想到,那两个鹅蛋居然能活到今天……
    鹅蛋就在鸡窝深处放着,从头到尾都没动过地方。
    有一个已经在微微晃动了。
    鸡窝里太暗,解雪尘把它们两都掏出来平放在草地上,搬了个小马扎在旁边等着看。
    蔺竹也没见过小鹅出生,跟着搬了个马扎,一时沉默。
    屠戮手足这种事,对他这种普通人来说,还是太出格了。
    他只有一个妹妹,生前也是百般疼爱着,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好吃好玩的都送给她。
    明明互相有血缘关系,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解雪尘低头盯着蛋,许久才开口。
    “我五哥,从小就是叛徒。”
    “叛徒?”
    “嗯,他自听话起便忤逆父亲,不肯抢掠,不肯杀生,也不肯迷诱旁人,巧取豪夺。”
    蔺竹听得迷惑:“这么做才对啊……”
    解雪尘摇一摇头。
    “如你所说,众人是恶,唯他是善,那便是叛逆。”
    “五哥不仅救走即将被杀的仙人,还私开血牢,放跑了数百个囚犯,父亲勃然大怒,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凌迟。”
    蔺竹:……
    你爹感觉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后来还活着吗?”
    “处刑的那天,他挣开捆神索,当着万众鬼魔的面剁了一条我爹的胳膊。”
    “然后自剔魔骨,去了仙门,从此再无音讯。”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这在我们魔界属于标准的堕落行为。”
    蔺竹听得百感交集:这是什么奋发向上的阳光好青年!你们那个地方要不得!
    他不敢说出声,只能用眼神表达情绪。
    “你也这样觉得,是吧?”解雪尘叹一口气,有些惋惜:“他本来天赋异禀,虽然脑子进水了,总归胜过旁人一大截……”
    两百年四十年前,五哥一走,父亲也只剩四条胳膊,事情就开始乱了。
    没等他再惋惜一句,旁侧突然传来冷笑。
    “是,你全家脑子进水了。”
    蔺竹根本没听到脚步声,冷不丁一抬头看见有银袍美人斜倚竹墙,看得愣住。
    再漂亮的闺秀小姐,都不及他面前这人仙娥般的外貌。
    当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千娇百媚集一身。
    仙娥梳着远山髻,银衣似是彩霞织就,外有轻纱闪烁,内有华缎轻垂。
    只是略一偏头,步摇上的翠色便像是活了,摇曳生光。
    她的剔透眼眸竟如红宝石一般,衬得面粉唇薄,说不出的从容柔美。
    蔺竹回过神来,明确知道这人不是来找自己的。
    “你朋友?”
    你未婚妻?你亲姐姐?
    解雪尘也是愣了下。
    “五哥?”
    两颗蛋跟着晃了晃。
    美娇娥轻笑一声,这才把周身珍珠般的闪闪华光给收了,没那么晃眼睛。
    “真叫人一通好找。”
    蔺竹总算听出来他这是清澈男声。
    男。的。
    解雪尘瞧他一眼,挥手让家里最后一个马扎飞过来。
    “我哥从小就喜欢穿裙子,被别的兄弟打过几次,把人家牙给打出来了。”
    “在下解明烟,多谢你照顾舍弟。”
    蔺竹还了一礼,同他一起坐回小马扎,三人坐成一排。
    解明烟:“你们在干什么?”
    “看鹅。”解雪尘言简意赅:“你来找谁?”
    “谁都不找。”解明烟施施然道:“我逃难来着,总得找个地方落脚。”
    蛋壳上终于相继裂了几条小缝,能听见细微的啄壳声。
    “逃难?”解雪尘眼睛仍盯着鹅蛋,面无表情:“高山洞府不够你呆的,你百年前早已渡劫升天,何苦下凡。”
    “有人向上头举报我出身有问题。”解明烟温和道:“我感觉身份像是暴露了,就连夜抛下徒子徒孙跑路来着。”
    “雪尘,我还以为你死了。”
    解雪尘终于侧目看他,表情晦涩。
    “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你。”
    “等一下,如果你跑到这儿来了,难道说……”
    话音未落,两颗蛋接连被啄出小洞,细碎鹅叫传了出来。
    小白鹅努力地顶开黑暗禁锢,竭力睁开眼看一看全新的世界。
    解明烟本来还在唏嘘,突然伸手捂嘴。
    “好——可爱!!”
    他看解雪尘无动于衷,伸手大力摇肩:“是!小!鹅!耶!!”
    解雪尘不祥的预感再度加深,旁侧的蔺竹正要俯身去捧起新破壳的小鹅,地下传来熟悉的震感。
    地下突然就爆起一张狗嘴,张口跟无底洞似得把两只鹅连着壳吞进腹中!
    “吸溜!!”
    蔺竹痛哭出声:“小!!鹅!!”
    “我介绍一下,”解雪尘较为冷静地把黑蹄白狮子狗从地底下拎出来:“这是恭喜。”
    解明烟痛骂一声,踩着仙云履一脚撑在矮墙上,把大狗子倒拎怼地:“吐!!”
    狗子惨兮兮嗷完,呕呕呕几下把两只小鹅哕出来。
    两只鹅刚出生也没见识过这种待遇,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卵生胎生,顶着满头黏液迟疑地叫了一声。
    “呱?”
    解明烟伸手捂头,花容失色:“完了,鹅都被吓出蛙叫了。”
    “不,”书生默默道:“鹅本来就是这么叫的……”
    恭喜蹲在旁边,十分热情地又舔了一口小鹅。
    “吸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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