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关于我在横滨写恐怖故事这件事

《野鸭之乡》

    如果仅凭着装上分析的话,他依旧是之前那身白色的上衣与黑色背带裤,腰带像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一样垂下来,带着一丝俏皮的弧度。斜斜的刘海有些凌乱,但还算周整。除了上衣有几处很明显擦痕外,整体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大碍。
    但是他这次的神色完全变了。
    那是掠食者的眼神。
    【月下兽】中岛敦,有着化身为白虎的异能力,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参与了刚才对红衣女子的攻击。
    不是现在这个鬼婆婆一样的老妇人,而是另一位身着同样祭祀服的什么东西,只是相貌很快就被完全遗忘了。但也没差,都算是今晚突入其来的异常。
    莫名其妙的恢复了人身,却怎么也离不开这个地方。兜兜转转下来只能看到各种各样狰狞可怖的形体。单单仅是被开膛破肚的鸭子,要是稍微思考具体的来处,就令人几欲窒息。
    像个玩笑一样的,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圈出了像屠宰场一样的空地——
    恐惧?大概吧,但对于野兽来说,恐惧并不是一件坏事情,而是感到威胁后进攻的号角。
    他澄黄的瞳孔紧缩,锐利的像一弯紧绷的弓。野兽般的直觉叫他锁定了牵着爱丽丝过来的女子。
    “太宰先生——”
    “好啦,敦君。”
    太宰治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中岛敦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摁下了他将前倾的步伐,“哎呀,看上去真是吓得不轻呢。”
    敦君,镜花酱,简直来的太及时了。
    只要牵制住小矮子,就能快点这个大麻烦给送走啦。
    现在已经不是【她】归谁的问题,而是是否有人能平息这个乱象。想来森医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
    “简直是太过分了,这么可爱的敦君,给吓傻了怎么办?”
    太宰治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我。
    『这都是你的错哦。』他明摆是这样说的。
    “怪我吗?”
    我有些委屈,“可他是自己要来的。”
    “我也没办法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是被藤原单独拎出来的一个,但最起码的,我今天并没有见过他。
    如果现在这还是我的故事的话,我估计会快点把他送出去,再给他背一套核心价值观。
    『小孩子还是不要看鬼片好。』
    然后说这样的话。
    但这是藤原的锅诶!我一向不会吧自己笔下角色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
    而且啊,我说过了,没办法的。
    我垂眸露出倦怠的表情。
    “对啊对啊,明明自己是胆小鬼,连我都不如,略略略。”
    爱丽丝在一旁帮腔。
    中岛敦恍惚的看向眼前。沾满油渍的桌面上,此时空无一物。
    不,刚才不是这样的。
    刚刚这里是,是一桌子的……
    “是看到了什么吗,敦君?”
    “不见了……有……”
    中岛敦艰难的说到,他还是难以控制本能的观察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泉镜花隐忍,爱丽丝好奇,【她】低着视线将空气在左右两边脸颊间鼓来鼓去,像是对面前的一切毫不关心,显现出异样的轻松……还有一位逗弄着鸭子的老婆婆,她的衣服——她也是鬼!
    “……有鸭吃人!”
    终于说出来了!
    已经不是可怕不可怕的问题了,而是身为人类,有理智,有感情,怎么能看见自己以那样的姿态啊——
    “那就当做没有看见过,全部都忘掉。”
    太宰治加重了语气。
    他实际想说的是,把那种三观错乱的混沌感给彻底忘掉,只要坚定自己到底是谁就行了。要知道,中也已经很久没有挣扎了。
    啊,这是不是说明,要是他再晚一点,中也就会真的以为自己是鸭子了?
    太宰治陷入了深思。
    中岛敦绷成一根针尖的瞳孔还是没能放松下来,甚至让人感觉他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再多一步刺激,他就能原地变成白虎。
    那就到了既糟糕又尴尬的一幕了。
    “敦君这个样子……”
    太宰治又看向了我。
    “唉,敦君以前可是连看到老虎都能吓晕啊。”
    他的眼里又显露出一丝谴责。
    我只好指向自己,“……我的错?”
    我下意识眼皮跳了几下,面上虽摆出了无奈的看着无理取闹的家长的表情,心里却已经呜呼哀哉了。
    那现在要我怎么办啊?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三流恐怖网文写手,现在也与大家一同处在食物链的最底端,手无缚鸭之力。虽然精于理论,但也没实践过。最多只能告诉他们怎么结束这个故事。
    但是当事人还在这里,我们要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探讨这个问题,我不要命啦?
    “bingo!”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沾满了血迹的文稿,走了过来,“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就——”
    “哪里做错了呵。”
    被一阵苍老的声音打断了。
    老妇人用她沟壑般的褶子皮挤压出了一个老态龙钟的笑脸,只让人觉得一股死气扑面而来,“我老太婆等了这么久,终于——”
    她高举起手中的橙色鸭子,发出了嚇嗤嚇嗤的笑声,“真是神明保佑啊!”
    匍匐在地的鸭子们犹如朝圣般昂起了透露,大锅里咕噜咕噜的水泡沸腾,锅底火舌舔舐得正烈,到处一片虚假的欢腾。只有笼中里的一只白鸭冷眼看着一切,唯有他一鸭眼底清明。
    即便他是处于同化状态下最长的一个。
    “太宰先生,时间越久,收到的影响便越大。”
    “我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步伐了。”
    太宰治想到了刚才他靠近中岛敦时,泉镜花低声对他透露的信息。
    这也是泉镜花到现在还没有动作的原因。
    好笑的是,学会鸭子的一切,不过十几分钟。十几分钟后,却要重新学一遍做人。
    居于店铺的的厨师们——或者说是【屠夫】,一人带着一份精心制作的【礼物】,一步一步的移过来。围绕着篝火,传来孩子们欢乐空灵的笑声。
    孩子?如果这一切都是由众人被迫参演的,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太宰治趁此时加快了步伐,甚至跑了起来,对自己的动作没有丝毫遮掩。
    他有一个连自己都认为不可思议的设想,不,既然能想出来,就说明一定有它的合理性。
    眼前的小姐依然是那副无奈的笑容,就算在他触碰后,那无奈表现的更加明显,其间还带有一丝轻嘲和愧疚。
    没办法呀。
    她说到。
    在【人间失格】的作用下,什么也没发生。浑身浸透油的屠夫们依旧走过来,孩子们依然笑得空灵。
    她没有使用异能。
    果然!她对眼前布局的震惊,和一点也不担心他的靠近,以及态度突然转弯的鸭子。一切的线索连成一串,真相开始清晰起来。
    最开始于【夜叉白雪】的一剑。
    虽然没能彻底明白原理,但太宰治仍拿出了枪。
    “没想到要用这种方式……真是惹出了大麻烦啊。”
    他叹了口气,瞳孔黝黑得深不见底。
    “那么,告诉我吧,怎样解决今晚的闹剧。”
    “不然或许要请你去三川途走一趟了。”
    冰冷的机械对着我的头顶。
    我把在两个脸颊上转来转去的泡泡吐掉了,微微喘着气,来维持此时心跳急剧加快所需要的急剧耗氧量。
    咚、咚、咚。
    一点也不久违的心跳声。
    这个晚上就来了好几次。
    那种所有血液逆流经过大脑带来的颤栗,完全驱散了我的困倦。
    “我还不能死的。”我轻轻呼气,“还有很多故事没有写出来。”
    我指向了他手上的文稿。
    我绝不是出于职业精神作祟,才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而是一种本能性的对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的规避。这也不是对我而言,而是对他们而言,会有更严重的,没有人能承担的后果。
    我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是没有办法,有【东西】纷纷睁开了诡异的眼,扭曲的耳,难以让人理解的七窍,看到,听到,以致知晓这个场面。
    我不知道的是,方圆几里的人都感受到了,这蛮横的,混乱的,碾压的,难以描述的窥视。
    宛如一个巨大的眼睛直视与身后。
    没办法呀。
    我怎样才能以不被看到,不被听到,不被知晓的方式告诉他呢?
    “都已经这样了,是什么就是什么啦,安心接受吧。”
    我指向文稿的手指没有缩回来。
    “我都这样‘死’过一次了,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嘛。”
    怎样才能告诉他,要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要用鸭子来打败鸭子。
    他没有表情,像是所有的光线都进入了他鸢色的眼瞳,再也没能出来,只剩一片深渊的黑。
    “如果不杀我的话,那我要回去了。”
    我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了这句话。当即就准备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里我已经记录了不下三个的黑名单,会报复(迫害)回来的。
    这大概就是我们一众结下孽缘的最初的原因。
    最终我选择战略性后撤,他没开枪,我没回头。
    风吹得冷寂,夜深的漫长,树叶飒飒作响。
    我衷心的希望他们能解决这个故事。
    毕竟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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