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和阳阳在那场事故中当场去世,舅舅为他们处理了后事。”
谈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付潮宇的嗓音有些缥缈。
他接着说道:“我的监护权回到付宏铭那里,两个月后,陈叔将我接回了国。”
那年,付潮宇不过刚满十六岁,他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至亲。
或许是一时间接受了太多沉重的讯息,初荧的脑袋有些发沉。
她按了几下自己的眉骨。
初荧从付潮宇的话中捕捉到一丝异常,她问:“你爸爸……他没有去国外接你吗?“
虽然孙书宁和付宏铭早在那场意外前就离了婚,他们在法律上已经不存在任何契约关系。
但付熠阳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居然连亲生儿子的葬礼都没有出席,只是派了手下的人把付潮宇接回国。
怎么会有这种人,寡情至此。
付潮宇轻描淡写说:“付恩雅当时得了肺炎,她病得很重。”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下去,他不说初荧就立刻明白了。
她明白了一切。
也理解了为何付潮宇对付恩雅情感上十分微妙。
一方面,她确实与他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付恩雅很喜欢付潮宇,一口一声唤他“哥哥”。
可偏偏就是这一声一声的“哥哥”,却把他拉回曾经与付熠阳相处的点点滴滴。
付熠阳是与他一母同生的弟弟啊。
那个从小便机灵乖巧的孩子,就这样因一场恶性/事故,死在了那年的春天。
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叫付宏铭一声“爸爸”。
而付宏铭这位自付熠阳出生以来就没有尽过一天责任的父亲,又因为付恩雅,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出席。
付恩雅是无辜的。
但是。
初荧觉得这件事情如若换做她,她也无法以客观的角度去对待付恩雅。
她的拳头紧紧握起,在心中斥责付宏铭的薄情寡义。
付潮宇此时却很理智。
他看着面前孙书宁与付熠阳的相片,眼睛黑沉沉的,却很安静。
谈起过往,他不再有过多的情绪波澜,只是有一点惋惜。
他还要向前走,但他们的生命却永远停在了那天。
初荧听完整个故事,鼻子发酸,她紧抿着唇,企图压下心头涌动的暗潮。
她伸出手,抚上付潮宇的脸颊:“我想那时的你……一定很难过吧?”
就连她听到这个故事都难免哽咽,更何况是他。
付潮宇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他眉目低垂,此刻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他的手掌朝上,掌纹清晰,手指修长。
付潮宇的脑海中浮现出付熠阳的脸庞,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弟弟。
都说兄弟如手足。
付熠阳的离开,对他来说,也像失去了一条手臂。
付潮宇低声说:“比起难过,我更多的是……自责。”
“我不懂为什么那天站在那里的,偏偏是阳阳,明明不该是他的。”
他还只有那么小。
他连这个世界的样貌都没来得及看,就猝然而逝。
想到那天发生的一切,付潮宇不再悲伤,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胸臆难平。
他始终觉得:
――如果事故真的无法避免,那天在那里倒下的,应该是他。
或许他的一生注定像他的名字一样,成为一场晦涩的雨。
那么付熠阳,他应该是那抹烈日骄阳。
他本来可以过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啊。
看着照片上付熠阳鲜活的样子。
想到这儿,付潮宇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滴眼泪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落在他的掌心。
感受眼泪的触觉,付潮宇有些怔忡地抬起头。
初荧早已潸然泪下,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
她将头埋在他的肩膀,静静地拥着他。
头发一缕一缕落在他的身上,初荧贴在他耳边,柔声说道:“付潮宇,你的生命对我来说很珍贵,所以……”
话说到一半,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贴上他的唇,堵住自己所有想说的话。
因为所有的话都蕴藏在这个缱绻的吻里。
――你的生命对我来说非常珍贵,我会珍惜你,陪伴你,理解你。
――所以请你为了我,喜欢这个世界一点。
初荧在亲/吻的方面从未主动过,以往都是任由付潮宇支配。
但这次,她却主动地吻了他,用自己所有的温柔。
付潮宇在这个无限温柔的吻里逐渐动情。
他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进电梯间,上了楼。
……
一切结束后,他们在床上静静相拥。
付潮宇亲吻她的耳垂,嘶哑着说:“睡吧。”
初荧靠在付潮宇的身前,她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闭上眼睛。
兴许是因为情绪的大开大合,初荧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在睡梦中,她的头愈发感到沉重,喉咙里冒了一把火,又干又涩。
她的四肢无力,身体有种正在下坠的失重感。
初荧挣扎着想坐起身,又没有力气。
睁开眼睛,半梦半醒间,她看到付潮宇坐在床边。
付潮宇坐在床沿,手里似乎握着一个什么东西在把玩。
是一个黑色的烟盒。
付潮宇一直没睡,他刚刚又浴室洗了个澡。
此刻,他的上半身什么也没穿,黑暗之中,初荧依稀可见他宽肩窄腰的轮廓线条。
他的身材很好,即使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都能感受到一股子浓浓的男人味。
他在原地坐了很久,半晌,从里边敲出一根烟来。
他把烟衔在嘴里。
打火机搁在大衣的兜里,他刚想起身去找打火机,胳膊却被一只手握住。
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度,付潮宇垂眸望去,初荧正惺忪地看着他,眼神迷蒙。
他静静地看着她,问道:“怎么醒了?”
初荧喉咙干得厉害,出于本能,她支吾了一声:“……渴。”
闻言,付潮宇没多言,他立即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初荧。
他抬手打开台灯,让初荧借着光坐起来。
初荧渴得厉害,直接就着他的手仰头喝水,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喝完水,她喉咙的状况好了很多,但头还是很痛。
她将头痛的症状归结于刚刚质量不高的睡眠。
付潮宇替她把嘴擦了擦,低声哄她:“睡吧。”
初荧轻轻“嗯”了一声。
她伸出手,将刚刚点亮的台灯熄灭。
又摸了摸,他刚刚搁置在床头柜上的那根烟。
初荧的声音有些模糊,她说:“去抽吧。”
付潮宇挑了挑眉。
他本来就没有烟瘾,只是在特定状况下,偶尔会贪恋尼古丁的味道。
他知道不抽烟的女人一般都很讨厌烟味,所以他很少在初荧面前抽烟。
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让他抽。
隔了几秒,她似想到了什么,又劝道:“但是以后要少抽一点。”
付潮宇听言,笑了笑,把烟放回烟盒里。
他重新躺回床上,将初荧揽在怀里。
她的身体很软,睡衣轻盈纤薄,沐浴露是一种混合着花香和奶酪的甜香味。
付潮宇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说:“好。”
那就不抽了。
第二天是周六。
下了一夜雨的天空终于放晴,浅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阳光透过窗户爬进来。
因为昨天太过漫长,连付潮宇睁开眼的时间都比平时晚了些。
他坐起来,意识逐渐清醒。
揉了几下太阳穴,他下意识往自己身侧瞥了一眼。
初荧此时还没有清醒过来,她眼睛紧紧闭在一起,睫毛颤动。
她脸色比平时来得苍白,呼吸也不像深度睡眠时的平稳,吐气声有点重。
像感应到什么,付潮宇伸手一摸。
发现她的额头滚烫。
他皱眉,又摸了摸她的脸颊与后颈,他发现她全身都很烫。
“初荧,听得见吗?”他摇了摇她的手臂。
初荧如梦如幻地“嗯”了一声,声音微弱,她没有睁开眼睛。
许是昨夜淋的那场雨让她发了烧。
付潮宇思考了一瞬家里有没有体温计,以及体温计可能的摆放位置。
于是他去楼下柜子里翻了翻,还真被他找出一根来。
家里只有最老式的水银体温计,付潮宇习惯将体温计压在舌根下测量,于是他让初荧也这么做。
初荧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模糊。
付潮宇将体温计插入她的口腔,她全程很乖,没有反抗。
一量,度。
她果然发烧了。
付潮宇有些担忧地看着初荧,指尖轻轻替她把垂在脸颊边上的头发剥开。
他低低地问道:“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初荧听见他这句话,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声若蚊蝇,说:“不用,我吃点药就好了。”
他想,既然她不愿意去医院,那就让她吃点药在家休息,等到晚上再观测一下她的体温,再决定需不需要去医院。
付潮宇家里常备些治感冒发烧的药,就在放体温计的柜子里,他刚刚一道给拿出来了。
他走出房门,又倒了杯温水给初荧。
他将初荧撑起来,让她靠坐在自己的怀里。
被强拉着坐起身来,初荧睁开眼,她看起来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就着付潮宇的手把药片放在舌头上,又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将药片吞下。
她生病时没了平时的活力,一双眼睛恹恹地看着他。
“付潮宇……”
看清眼前这个人的五官,初荧笑了笑。
付潮宇垂眸看着她,静静地问:“笑什么?”
初荧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地问:“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成绩为什么那么好啊?”
“……”
付潮宇愣了一下,拿着水杯的手在空中一顿。
他黑漆漆的视线紧锁在初荧身上,说:“我看要不然还是去医院吧。”
她说的这句话,让人难免不怀疑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以为他还是那个坐在她背后的转校生。
初荧的眼睛生得很美,瞳仁里聚着熠熠的光。
她伸手,捏了一下付潮宇的脸,说:“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我的……”
她环住他的胳膊,软糯地在他耳边轻声叫了句,“老公。”
付潮宇瞳孔一紧。
初荧生病的时候意外地粘人,嗓音也越发甜腻,她跟他抱怨刚刚吞下的药苦,吵着闹着问他要糖吃。
付潮宇被她缠得没办法,还真变出了几颗糖出来给她。
初荧看在他摊在掌心的几颗橘色的水果糖,怔住了。
那是她高中时经常吃的一种水果硬糖,有各种口味的,橘子,草莓,西瓜,菠萝……
她最喜欢吃的口味是橘子,每次买一包糖,她都把里面橘子味的糖先挑几颗出来,剩下的她会分发给坐在她周围的同学。
那时候她时不时地会转过身去,撒一把糖在付潮宇的课桌上。
寡言少语的少年会抬起头,用黑漆漆的眼神注视着她,冷言冷语地问:“做什么?”
而她当时呢。
还在象牙塔里的少女,会天真烂漫地朝他一笑,拖着下巴大大方方地回答:“请你吃糖啊。”
……
时隔数年,当年放在他课桌上的那几颗糖,像坐了时光机一般,出现在付潮宇的手心。
她还以为这种糖早已经停产了。
仔细一看,付潮宇给她的糖,全部都是橙色,橘子味的。
他显然知道她最喜欢的口味是什么。
初荧怔怔地看着付潮宇,半晌都没有说话。
过去和现在,连接成一条平直的线。
原本意识就不是很清楚的她此刻愈加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现实。
直到付潮宇剥开其中一颗的糖纸,递给她:“不是要吃糖?”
初荧嘴巴张了张。
付潮宇的眸光深邃,他似想到什么,低低地笑了笑。
将硬糖丢进她微张的嘴里,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淡声说:“这次,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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