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盛世长明

111、我娶你

    李示廷沉默片刻,问:“你是不是不愿意?”
    “不是。”李翊紧锁眉头,心口闷着,“如果可以救阿明,我当然都愿意。”
    裴修呼吸陡然一滞,微微张唇:“我、”
    “那爹问你,你喜欢阿明姑娘吗?”
    裴修的声音被李示廷的声音淹下。
    李翊咬唇沉默片刻:“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他扭头看李示廷:“爹,我对阿明的喜欢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
    他一怔,现在说是弟弟也不合适了。
    他自然喜欢阿明,但他对阿明的情是兄弟情,阿明同小修于他来说,都是最好的朋友,这一点并不会因为阿明身份的变换而改变。
    “阿明和师父才是两情相悦!”李翊咬牙道,他所有的不理解,都在知道长明为女子后理解了,他猛地坐下,又不知怎么说,司空岁离京还未回,不知是否已经知道长明之事。
    李示廷惊愕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李翊,二人并没有注意道裴修一样的神色。
    李翊坐立不安,又猛地起身:“师父同阿明,同阿明……”
    他说不出,又去看李示廷:“爹、”
    “伯父有什么办法救阿明?”裴修哑声问。
    “爹,这可能会赔上整个李家。”李翰没想到李示廷竟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李示廷从不是胡来的人,他最是清楚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的父亲值得所有人尊重。
    沈氏同荣宁默立一旁。
    李示廷上罢三炷香,合掌哑声:“阿明姑娘的父亲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为阿明姑娘去谋划。”
    祠堂内几人面色齐齐一变,李示廷是早知道长明并非是长孙血脉。
    “爹?!”
    李示廷回身看向几人,终于说出:“二十二年前,我去往云州贩粮,差点死在山匪刀下,是一位少年公子救了我。”
    二十二年前云州遇匪之事,李示廷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战乱年代谁都不容易,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他自不敢叫沈氏知道担心,毕竟他是常要在外头跑的,那时李家也没有现在这样风光。
    “如若没有那位公子,我必然也早没了性命,阿明姑娘便是那位公子的血脉,我知道要翊儿去将阿明姑娘求娶回来之事极为凶险,没有与你们商量此事是我不对,但我无法不还报此恩,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去试。”
    李示廷说罢这些,慢慢看向沈氏,自袖中取出和离书:“阿纪,对不起,我……”
    此举太过冒险,一个不慎,便是整个李家沦为阶下囚。
    沈氏上前接过和离书,下一瞬,便将和离书撕了掷下:“我难道是贪生怕死之辈?我难道不曾与你起誓生死相随?”
    李示廷怔了一怔,低垂眼轻握住沈氏发颤的手,又是一顿,哑声:“还请夫人不要生气,是我错了。”
    李翰同荣宁相视一眼,与李示廷夫妻行了一礼,离开。
    夫妻二人沉默回至房中,李乐央已经叫奶娘哄睡下,夫妻二人看着李乐央,快至天明,李翰才方携荣宁去书房。
    和离书写罢,天已经大亮,李翰将和离书交于荣宁,荣宁的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砸下,用力抱住李翰。
    长孙无境好似听得了天大的笑话,冰冷可怖的脸越发瘆人,他挑起眉,睥向跪在殿中的李家父子。
    高范跪在一旁不敢喘大气,李家父子求见,李翊以三千万求娶长明。
    换言之,李翊就是要以三千万来赎长明。
    早听闻李示廷极为宠爱李翊这个幺子,但没想到李示廷竟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大周第一儒商善人,为自己的儿子,舍弃家财,赌上全家的性命,保下儿子喜欢的姑娘,不管怎的说,还是太令人震惊。
    还是在这样的节骨点上,李家这是不要命了!
    “放肆!”
    “谁给你李家的胆子,胆敢在朕面前如此胡言乱语!求娶一个欺君罔上的贱籍女婢!朕看你们李家是活得不耐烦了!”
    高范额上的汗珠汇聚滴下,头愈发低了下去,李家父子的话他是一句也听不得去了,只听得长孙无境盛怒的斥责。
    他脑中浮现出长明的模样。
    他又想起毓秀宫那位昏迷的贵妃,脑中晃过一个可怕的猜想,又猛地栽下,额抵在发烫的地砖上。
    又自殿外传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常青快步入殿,垂首至前,与长孙无境低语几句。
    高范隐约听得天牢两字,再有的便无了。
    长孙无境面色越发可怕,留下殿内众人,快步出殿。
    昏黑的牢底不分昼夜,长明似听得耳际传入一阵一阵的骚乱,忽远忽近的混乱声似在梦境之中,不甚真切,眼睛沉重得抬不起。
    好似突然又安静下来。
    安静之后不久,便是一阵渐渐靠近的轻响,好似有人来,又好似没有。
    一切都作虚幻般。
    锁链晃动声响起,铁门吱吱呀呀地响,长明并不轻松地睁了睁眼,带着血腥味的冷风扑过来。
    长孙无境一身玄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眼前,她所闻到的血腥味便是长孙无境身上所带,她的视线越过长孙无境,叶常青
    垂首立在牢外,狱卒侍从已经跪了一地,长孙无境并未命人掌灯,如此昏黑的天牢中,只她牢中粗案上的一盏豆大的油灯。
    长孙无境居高临下地睥着长明,缓步又前二步,在长明身前站定蹲下,长明毫无生气的浅琥珀色眸子又黯了些许,她偏头,避开长孙无境的视线,徒留于长孙无境半张被凌乱墨发遮掩住的苍白面容。
    长孙无境眸色沉沉,长明只作眼前无人,没有一点的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是不可闻的,长孙无境面色愈发黑沉,起身离开。
    沉重的牢门再次阖起,长明还是没有动一下。
    长明生得很美,长孙昀也从未否认过此事,讨厌长明是真,嫉妒长明也是真。
    长孙氏多风流,长孙昀也不例外,正妃还未娶,府里侍妾算得上号的都有了十几个。
    长明破布囚衣,凌乱墨发高束,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毫无生气,肌肤比雪还要莹白,虚弱无力,任人采撷的模样,真真就是最得他意。
    长明现在的结局无外乎两种,要么死,要么做官妓。
    天牢自没有那么容易进,长孙昀起初也不过是想来出口恶气,但瞧着眼前人的模样,突然有了些心思,不过是死囚官妓,叫他看上是天大的福气。
    狱卒听令开了牢门,又悄声退下,长孙昀入牢,闻得并不好闻的馊饭味,斜眼瞧到粗案上的堆了几日没动过的馊饭,不豫喊人。侍从赶紧将案上馊饭撤了下去,长明深潭无波的眸子才微微有了变化,她将眼前的长孙昀看清楚。
    长孙昀神色轻佻地将长明上下打量,便是狼狈,美人也多是受优待的,长明墨发凌乱,囚服单薄,露出一截雪白的玉颈。
    也不是不可以,长孙昀这样想,便伸手去扯长明的衣襟。
    流喜回想起那双毫无生气的浅琥珀色眸子,他不由得打了个颤。
    异兽似的浅色眸子,病态白的肌肤,着实有些不似凡人。
    而那女子的举动也诡异不似人,他以为那个女子,那个曾做燕王的女子是要死了的,但没想到,差点要死的竟是长孙昀。
    看着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虚弱女人,能将一根长针刺入长孙昀的脖颈。
    如若不是禁军统领赶到,长孙昀怕是要死在那位‘燕王’手里。
    流喜想不明白,‘燕王’手里的长针是从何处而来。
    骂骂咧咧哀嚎的长孙昀忽然止了声,流喜小心翼翼地抬一点点头,只见几丈开外,一道灰蓝色身影疾步往这处过来。
    长孙昀怔了一怔,忍下脖颈上的痛苦,面上立刻堆满笑,迎上前去,想及自己将长孙曜最为瞧不上的长孙明彻底推入深渊,后背都不由得挺直许多。
    长孙无境并没有对他发现此等骇人大事有所奖赏,但长孙曜多少也该因此事对他有所和缓。
    一时得意,长孙昀并未注意到,长孙曜结束南巡回京的时间提早太多,也未觉长孙曜出现在此太过异常,只想着长孙曜该是同自己一般,来出口恶气。
    “太子殿下万、”
    “啪”地一声巨响,长孙昀话没说完,迎面一个耳光,直将他打得眼冒金花,身后侍从齐刷刷跪下,仍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
    长孙昀两耳轰鸣,被打得发懵,扭头不敢置信地看长孙曜:“太子?”
    他话音刚落,又叫长孙曜一脚喘得满面污血。
    “滚——”
    诸赢敛眸将从长孙昀脖中取出的长针放下,这是他刺入长明身上的十四枚封穴针之一,在一身武功尽封,几日不曾进食的情况下,还能取出封穴针,取长孙昀的性命,着实不能小看。
    余下十三枚封穴针是否还在该在的地方,诸赢并没有兴趣去查看,或者说并没有必要再去查看,诸赢击掌二下,自牢房外走进一位身材魁梧的禁军。
    诸赢看禁军一眼,又冷冷睥向长明。
    牢房内难得点了明灯,如昼日般,长明不知道外间此刻是白昼还是黑夜。
    禁军手中长刀在灯火下泛着幽蓝寒光。
    长刀浸过烈酒,刀尖的酒滴落在铁牢。
    长明长睫微微颤动一下,凤眸微掀,浅琥珀色的眸平静无澜。
    长刀挥落,电光火石间,幽蓝指刀打偏长刀,猛然一道巨响,铁门叫人踹开,执刀禁军震愕回身同瞬,面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猛地撞至一旁铁壁,手中长刀哐当撞上铁壁。
    长明浅琥珀色的眼眸中终于有了点点波澜。
    长孙曜苍白憔悴的脸撞入眼底。
    他骄傲,目无下尘,最是看不上出身卑贱之人。
    前有刘元娘,后有苏语儿,便是姬珏李翊他们,他也不曾瞧上过。
    嫡庶尊卑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这些她再清楚不过。
    他这样身份的人同她这样出身的人,竟有过那样的纠缠。
    他恐怕是要气疯了。
    她强撑着一口气冷笑:“太子殿下是要亲手杀了我才够解气啊?”
    长孙曜半跪下,将她珍重紧拥起。
    长明呼吸倏地一滞,无力的双臂垂下,僵硬而又无措。
    这是她再没想到的。
    他低眸哑声:“我娶你。”
    心好似猛地被撞了一下,又痛又窒息,还有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愣了一下,偏过头:“我不嫁。”
    长孙曜只将她拥得更紧,长明眉间轻蹙推开他,又立刻叫他拥住,他在发颤,她的身体同样发着颤。
    “放开。”
    长孙曜没有听,脱下大氅裹住长明。
    是长明许久没有过的温暖,叫人沉溺,她却又立刻清醒。
    “长孙曜,我说了我不嫁!”
    “不行。”长孙曜紧握住她的手。
    “太子——”
    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长孙曜长眸微偏,回身看去。
    长孙无境一身玄衣自天牢深处缓步而出,刀子般的目光在长孙曜身上而过,落在长明身上。
    “立刻滚出去,让她死在这里,朕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你还做你的太子。”
    长孙曜冰冷漆黑的眸对上长孙无境晦暗不明的眸子,正声:“绝无可能。”
    长明挣开长孙曜的手,又叫长孙曜立刻抓了回去。
    诸赢长剑高执,自天牢内外涌入精锐禁军数十,拦下长孙曜前路,于此同时,以陈炎为首东宫亲卫亦从外而入。
    两卫相对。
    长孙无境眸色黑沉可怖:“朕再说一遍,立刻滚出去,让她死在这里,朕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还做你的太子!”
    长孙曜侧身看向长孙无境,冰冷再道:“绝无可能!”
    “朕当真是生了一个顶顶好的儿子!”
    长孙无境怒而抢了诸赢手中剑,眸子发赤,怒斥:“是谁教得你忤逆犯上违抗朕?!谁教得你目无君臣毫无礼义廉耻?!是谁教得你悲悯贱民,对一个奴婢,对一个如此卑贱之人动情?!”
    “长孙曜,你这是谋逆!”
    “儿臣又何尝不是有一个顶顶好的父皇!谁教得儿臣?儿臣只知总不会是父皇教的!”
    他俯身,在一片骇色中,将长明打横抱起,长明面白几分,十三枚封穴金针如同长在血肉之中,刺骨的痛,她却未显露出半分。
    长孙曜长臂一收,动作轻柔地将她紧扣在怀中,睥向长孙无境漠声:“父皇也不必给儿臣乱扣帽子。过往二十二年,父皇不曾过问儿臣半句,儿臣喜欢谁,儿臣娶谁,同父皇有何关系?父皇这又是什么意思?嗯?”
    “长孙曜!”
    长孙曜转身大步迈出,身后亲卫至前护在其左右。
    “曜儿!”
    姬神月一身华服与这阴冷破败天牢格格不入。
    她眉眼沉沉,视线落于长孙曜用衣袍紧紧裹住的人,压着满腔怒火凛声:“你中什么邪?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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