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最佳妄想

第55章 最佳

    付潮宇的亲人搭三月三十号的班机回国。
    那天是个周六,初荧陪付潮宇一起去机场接他们。
    其实初荧在手机app上就查到他们的航班延误了,但他们还是按机票上的到达时间准点到了机场。
    由于天气原因,国际航班大面积延误,整个停车场堆满了车,车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是司机徐师傅开车送他们来的机场,小徐眼见前面被堵死了,对付潮宇说:“付总,你们先下车,我把车开出去,等你们快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去门口接你们。”
    付潮宇点点头:“好。”
    机场在郊区,周围荒凉一片。
    飞机还没落地,他们没别处可去,就在迎客大厅随便找了间咖啡厅等。
    在候机的时间里,付潮宇和初荧讲了许多关于他家人的轶事。
    当然他口中的家人,指的是他母亲那边的亲人。
    付宏铭那里,他不能,也不愿称之为家。
    付潮宇娓娓而谈,初荧就静坐在他身边,心无旁骛地听。
    初荧能从他看似平淡的叙述中捕捉到他对家人的情感。
    但她转念一想,与付潮宇结婚以来,她拢共就见过付潮宇的外公三次。
    对比自己隔三差五就跑回父母家蹭饭的频繁程度,她觉得付潮宇和外公见面的次数实在太少。
    她斟酌了一下,跟付潮宇提议道:“以后我们多去看看外公吧,他肯定很想见到你的。”
    付潮宇听到这句话,却像陷入了沉默。
    他握着杯柄的手指不自觉往里收,力度让他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的表情看起来毫无波澜,但声音却带着淡淡的疲惫:“以前我去看外公,他每次都会跟我同说一句话。”
    “什么话?”
    付潮宇说:“外公总跟我说,我和我妈长得太像,所以每次看见我,他就会想起她。”
    说完,付潮宇看了初荧一眼,目光中糅杂了许多情绪。
    初荧微怔地蜷起了手指。
    付潮宇的话,她一听就懂了。
    因为母子俩长得太像,所以每次见到付潮宇,都会让外公不由自主地想起孙书宁。
    ――他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
    他那个原本该一生顺遂无忧的女儿,因为识人不慎,失去了所有,最后客死他乡。
    那几年他们因为孙书宁与阳阳的离世,过得太艰涩,太悲伤。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最大的悲事,光是提起,就会让外公心痛不已。
    如果每次外公见到付潮宇,都会勾起他那些悲伤的回忆,那他宁愿少见外公几次。
    这样,他就能开心一点。
    付潮宇抿了一口黑咖啡,苦味从舌尖蔓延到喉咙。
    他说:“当时付宏铭要带我回国,外公和舅舅因此起了很大的争执。外公想要与付宏铭争抚养权,舅舅却觉得我应该回到付家,他觉得我妈太过懦弱,而我应当回去,拿回那些所谓的,属于我的东西。”
    “他们闹了很久,最后,是我自愿跟付宏铭回去的。”
    初荧一愣。
    付潮宇低声说:“我对付宏铭的财产毫无兴趣,我会答应,只是因为这样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冷笑了一声:“反正对我来说,呆在哪里都没什么所谓。”
    失去亲人的痛苦已经无以复加,其他的,他都不在意了。
    初荧心疼地看着付潮宇。
    她还是不能想象,当年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是亲历了怎样的人间炼狱。
    她握住付潮宇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与自己的扣在一起。
    她安慰他:“都过去了。”
    付潮宇感受到她柔软的指腹正轻轻剐蹭着自己的指节。
    他轻轻笑了声,重复她的话:“嗯,都过去了。”
    “付潮宇。”初荧认真地盯着付潮宇,放慢了语调,说,“其实我觉得,无论结局有多么糟糕,但那并不是全部。”
    付潮宇眸光晃动:“嗯?”
    初荧没有直接解释,她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爷爷的事情吧?”
    付潮宇颔首。
    谈起爷爷,初荧的眼睛难免有些酸胀:“我爷爷当时走得也很突然。他身子骨一直很硬朗,三高一样没有。所以他突然的离世,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个惊天噩耗。我们全家花了很久时间才走出来。我爸爸也因为这件事意志消沉,生意越做越差。”
    她抬眼,毫不避讳地对上付潮宇的目光,坦坦荡荡。
    “直到今天提起爷爷的离世,我还是会发自内心地难过。但我不会因为这份难过,就停止去思念他。相反,我会迫使自己去像他,去回忆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我想这样,才是纪念他最好的方式。”
    “你相信我。”她笑容恬淡,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强大力量,“你的家人也是一样。”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过不止一次的生离死别。
    但是人生还是要继续。
    时时刻刻记得他们曾经带给过自己的美好,砥砺前行,便是纪念他们最好的方式。
    初荧说:“我想,你的外公是很愿意见到你的,以后我们多去看看他。嗯?”
    付潮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仍用十七岁的眼神看着他。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初荧总能三言两语就说动他。
    她有她的逻辑,和她的原则,那套原则她不会强加于任何人身上,但她身上偏偏总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坚定感。
    可以一直不忘初心的人,真的很难得。
    他嗓音有点沉,磁性异常:“好。”
    飞机原定的降落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因为机场延误,一直到六点,他们才在迎客大厅接到付潮宇的外公和舅舅舅妈。
    付潮宇的舅舅孙书庭很久没有回国,一见到付潮宇,激动之心溢于言表。
    “小宇。”孙书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这都三年没见了吧?”
    付潮宇补充道:“三年半了。”
    “是啊,这几年的变化真大啊,尤其是你,公司都上市了!还娶了媳妇。”说完,孙书庭把视线挪到付潮宇身边的初荧身上,笑着说,“这位就是初荧吧。”
    初荧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舅舅舅母你们好,我是初荧。”
    “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水灵水灵的。”付潮宇的舅母出国多年,仍旧说得一口道道地地的都南本地话。
    初荧笑了笑:“外公,舅舅舅母,你们等了这么久,这会儿饿不饿?我们订了餐厅,不过离这儿有点远,我让小徐师傅买了几盒烧麦,你们上车可以先垫垫肚子。”
    孙书庭现在见到一切国内的事物都感到新奇,随口回:“没事儿,我们不要紧的。“
    他们边走边聊,付潮宇接过外公拎着的手提包,说:“先上车吧。”
    小徐刚刚打电话给付潮宇,说他已经在h出口那里候着了。
    上了车,经过长途旅行的几人看样子一路没受什么累,依旧神采奕奕地聊着天。
    他们先聊了聊付潮宇的事业,之后又把话题转到初荧身上。
    舅母好奇地问道:“小宇,我听说你和初荧去年十一月就领好证了啊。”
    付潮宇“嗯”了一声。
    舅母又问:“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办酒?我好和小凯提前说一下,让他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小凯是孙书庭的儿子,付潮宇的表兄。
    孙书庭只有这一个儿子,付潮宇家里习惯以小名称呼人,其实孙书庭口中的“小凯”已过而立之年。
    他大学去德国留学,后来留在那儿继续深造,之后又在德国成家立业。
    这次他因为工作原因,抽不出时间陪父母一起回都南。
    听到这个问题,初荧与付潮宇对看一眼。
    他们当时会领证,本就是机缘巧合下一个仓促的决定。
    办婚礼这件事,好像她还真没正儿八经地思考过。
    付潮宇答地很诚实,也很坦然:“还没定。”
    “啊?还没定啊。”孙书庭虽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自个儿找话接下去,“也是,你们年轻人跟我们思想是不一样。小凯之前也是,死活不愿意办酒席,就要弄什么旅行结婚。”
    舅母瞟了孙书庭一眼,豁达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过得开心就好了,仪式也不是最重要的,我们小宇是缺那点红包钱的人吗?”
    孙书庭连连附和道:“是,是,我也没说什么啊。”
    初荧无声地笑了笑。
    看来付潮宇的舅舅舅母感情甚笃,都老夫老妻了,还日常拌嘴。
    初荧发现,付潮宇一家人,除了付潮宇本人,其余都是话痨。
    一路上舅舅舅母的嘴就没停过,对着路边一晃而过的广告牌都能聊十几分钟。
    饭桌上的气氛就更热闹了。
    初荧替付潮宇订了一间市内很有名的私房菜餐厅,餐厅一天只招待三桌,用的食材都是江南时令最新鲜的蔬菜水果。
    这个时节,香椿正当时,他们的桌上有一道香椿炒蛋。
    孙书庭夹了一块裹满香椿叶的鸡蛋,感叹道:“好久没吃到香椿芽了,我们在国外就天天想念这点东西,香椿啊,蚕豆啊,杨梅啊……”
    这些都是都南的春季食材,初荧冲他们笑笑:“那这次都可以吃到。”
    付潮宇轻轻晃着手里的玻璃杯,似笑非笑地说:“舅舅,你以后要实在想得厉害,我也可以想办法运到国外给你。”
    孙书庭看了他一眼:“怎么运啊?”
    付潮宇挑眉:“装集装箱里。”
    这句自然是玩笑话。
    初荧意外地发现,付潮宇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还会罕见地开开玩笑。
    可见他们的关系是很亲近的。
    想见孙书宁当时带着付潮宇母子三人在海外生活时,孙书庭肯定对他们照顾有加。
    真正的亲人之间,会产生矛盾,甚至会有心结,但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一定会互相照应。
    所谓血浓于水,不外如是。
    这一家人,有的在北美,有的在欧洲,有的在国外,虽然分布在世界的各个板块,但心始终是连在一起的。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虽然外公精神很好,但毕竟岁数摆在这儿,付潮宇打算直接送他们回家休整。
    孙书庭与妻子在都南有自己的房子,一直没卖,平日里都是外公派人在打理。
    他们回国前一周,付潮宇就派人帮他们把房子打扫过了。
    按照路线,外公家离餐厅最近,付潮宇让小徐先开车送外公回家,之后再送舅舅舅母。
    到了第一站,小徐立马下车,从后备箱提出付潮宇外公的两个行李箱。
    外公还带了一个单肩包,一个手提包。
    付潮宇也走下了车,对外公说:“我送您回去。”
    外公本想推辞,但见付潮宇已经把包背在了身上,就没再多说什么。
    车厢里光线黯淡,现在只剩下初荧和孙书庭夫妇。
    气氛有些安静,直到孙书庭开口问道:“初荧,你觉得我们小宇怎么样?”
    “嗯?”初荧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有些突兀。
    初荧坐在前排,她回过头看着孙书庭,认真地想了想,回答:
    “他很好。”
    这句话是她发自内心说出的话。
    短短三个字,无法概括她对付潮宇的全部感觉,但却是她最直观,最直白的想法。
    他很好。
    真的特别特别好。
    舅母点点头:“小宇确实是个好孩子。”
    谈起付潮宇,孙书庭也会不自觉地想到孙书宁,眼神黯了黯:“看到小宇现在这么出息,身边还有你,我想书宁在那里也会很安心的。”
    车厢里气氛蓦地有些凝滞,初荧知道孙书庭想起妹妹,难免还是会有些难过。
    无论一个人离开了多久,留给亲人的痛苦是时间无法完全抹平的。
    孙书庭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书宁走之前,她好像有预兆一样,跟我说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放心的人,就是小宇了。”
    初荧没有说话,她知道孙书庭话没说完。
    孙书宁:“她跟我说,小宇其实是一个感情特别丰富的孩子,但他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肯说。”
    初荧对此深有同感,她点点头。
    “他妈妈对此非常担心,其实一个人还是应该把自己的感情都说出来,你说是吧?什么事都憋着,到最后受到伤害的只会是自己。”
    孙书庭透过车玻璃看到,付潮宇正在从别墅门口走出来。
    他自然不可能放着付潮宇的面说这种事。
    于是他仓促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语重心长地对初荧说:“初荧,我希望你能够帮助小宇打开心扉,让他把自己的感情都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无论是喜欢什么,还是讨厌,都要说出来。”
    初荧抬眸,看见付潮宇的身影由远而近,裹挟着徐徐夜风,在视线里逐渐清晰。
    路灯下,他高瘦的身影变得分外柔和,光圈在他的周身,一点一点往外晕开。
    初荧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对舅舅舅母点头:“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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