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最佳妄想

第63章 最佳

    付恩雅下午三点左右出现呼吸困难,并失去意识。
    医护人员为付恩雅及时做了抢救,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初荧与付潮宇赶到医院的时候,付恩雅的主治医生正在办公室与付宏铭夫妇进行谈话。
    肖逸恒也在。
    他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看见初荧与付潮宇,他面无表情,招呼也没打,又低下了头。
    连付宏铭都亲自到了医院,初荧立即体会到事态的严重性,看来付恩雅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不一会儿,付宏铭和肖如蔓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付宏铭看见付潮宇,紧绷的面容稍显宽慰:“来了。”
    付潮宇问:“她怎么样?”
    付宏铭对他们说,刚刚医生告知他们付恩雅的情况很不好,多器官衰竭。
    糟糕的话,大约就这几天的事了。
    肖如蔓就在付宏铭旁边,她一直捂着脸。
    她从付恩雅进抢救室时就没有停止过抽泣。
    其实他们从付恩雅癌症复发住院的那一刻就有所准备,但那一天真的到来,谁都难以接受。
    即使付潮宇与他们的心结与嫌隙始终存在,但此刻,一切都以付恩雅为主。
    毕竟他们是血脉相通的亲人。
    付宏铭叹了一口气,说:“去看看你妹妹吧。”
    付潮宇颔首。
    他迈步走进了付恩雅的病房。
    才一周不见,初荧觉得付恩雅似乎比之前看到的更瘦了一点。
    看她毫无血色的面庞,初荧体会到生命逐渐消逝的无力感。
    初荧为付恩雅难受不已,她还那么小,却要承受连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病痛折磨。
    付潮宇沉默地站在房间另一侧,他静静地望着付恩雅沉睡的面容。
    付宏铭和肖如蔓走进病房,肖如蔓带着哭腔说:“她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有时候她跟我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初荧看着肖如蔓,她的眼神布满了红血丝,看样子起码连熬了好几个昼夜。
    医生说付恩雅的情况暂时稳定,于是付宏铭打发肖如蔓回家歇一会儿:“你带着你弟弟回去休息一下吧,这几天还有得你辛苦的。”
    肖如蔓摇头:“不行,我不放心……”
    “都三顿饭没吃了,再不注意,你肯定比女儿先倒下。”
    付恩雅的病房里有陪护床,但只能容下一个人,肖如蔓只要呆在病房里就精神高度紧张,时刻不敢睡觉。
    初荧闻言,觉得肖如蔓确实应该休息一下,她牵过付潮宇的手,说:“爸,肖阿姨,你们先去休息一下,今天就让我们来陪吧。”
    她这是第一次称呼付宏铭为“父亲”,她的手指不自在地缩了几下。
    原本呆在一边的付潮宇在此刻突然发话:“听她的。”
    初荧笑了一下。
    肖如蔓最终在付宏铭的连翻劝说下和肖逸恒离开了。
    付宏铭还有事,也跟着走了。
    临走前,付宏铭郑重地拍付潮宇的肩膀:“你妹妹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陈叔和我。”
    付潮宇没有吭声,但他明显是听到了的。
    人都走了之后,病房里只剩下初荧和付潮宇,还有陷入沉睡的付恩雅。
    病房里过于静谧,医疗仪器发出的声音成为了屋里唯一的响动。
    初荧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靠在窗边,只觉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
    一个小时前,她刚刚将“离婚协议书”递给付潮宇。
    现在他们却以夫妻的名义,在病房共同陪守付潮宇的妹妹。
    付潮宇此时也同样沉默。
    不知是因为担忧付恩雅的病情,或者是因为他和她一样,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
    这种微妙的尴尬让初荧如鲠在喉。
    初荧找了个借口去外面透气:“……我出去买瓶水,马上回来。”
    付潮宇点点头。
    初荧问他:“你要喝什么?”
    “不用了。”他拒绝了。
    初荧下了楼,直奔医院边上的便利店。
    她在那里磨蹭了好一段时间。
    初荧的目光一排一排地扫荡便利店的货架,把每一种饮料的商标都读了一遍。
    最后却毫无新意地拿了一瓶雪碧结账,又买了一瓶气泡水给付潮宇。
    考虑到他们或许会在医院待到半夜,初荧买了一个叉烧包,一份口味清淡的菌菇鸡肉烩饭,当做两人的晚餐。
    回到医院,她将为付潮宇买的气泡水丢给他。
    她打开雪碧,安静地小口小口抿着汽水,让吞下去的泡沫在心底慢慢发酵。
    就在这时,付恩雅睁开了眼睛。
    初荧悬在空中的手一顿。
    她想起医生刚刚又进来检查过,说付恩雅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什么时候醒过来,医生也无法确定。
    没想到她醒得居然这么快。
    因为身体的疼痛,付恩雅的五官皱成一团。
    付恩雅看到了付潮宇,又像没看见,因为她的眼神很空,看起来很茫然。
    但尖锐的痛感提醒付恩雅这并不是梦。
    如果不是在医院,付恩雅一定会眉开眼笑,跑着跳着上前与付潮宇打招呼。
    但极度虚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做。
    付恩雅勉强笑了一下,声如蚊蝇:“哥……哥。”
    光是这一声哥哥,她就叫得十分吃力。
    付潮宇就坐在她的身侧,他其实没听清付恩雅说的话。
    他头往下低了一些,应了一句:“嗯。”
    “恩恩。”初荧走上前,和付恩雅温声解释道,“你妈妈和舅舅回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们陪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
    付恩雅朝初荧动了动眼睛。
    她脸色依旧很差,初荧推了一把付潮宇:“你跟恩恩说几句话。”
    初荧心想,付恩雅此刻一定更愿意听付潮宇说些什么,无论他说什么都好。
    付潮宇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初荧。
    初荧不甘示弱地用眼神催促他。
    付潮宇把目光移回付恩雅蜡黄的脸上,低声说:“你好好养病。”
    “哥哥……”隔着氧气面罩,付恩雅的声音含糊不清,“谢、谢你。”
    这次付潮宇听见了清晰的一声“哥哥”。
    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
    付潮宇终于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说:“别这么说。”
    “其实,我都知道的。”过了几分钟,付恩雅比刚醒来时精神好了一些,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付潮宇,“哥哥,我是不是就要见到阳阳哥哥,和你的妈妈了。”
    十多岁的孩子,已经理解了死亡的含义,但付潮宇却因她的直言怔松不已。
    “如果我见到他们……”付恩雅说得断断续续,“你有话要带给他们吗?”
    “别乱说。”他敛下眼睫,两道锋利的眉毛轻蹙起来。
    付恩雅很失落地问:“你喜欢阳阳哥哥,不喜欢我,对不对。”
    话音刚落,她又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付潮宇立即站起来,去护理站寻求护士的帮助。
    初荧觉得他本能地想逃避这个问题,一旦涉及情感上的问题,他都是能退就退。
    医生很快过来观察付恩雅的情况,很快,和他们说她没有大碍。
    癌症晚期的病人,疼痛在所难免。
    “哥哥……”医生离开后,付恩雅又不停地唤付潮宇。
    付潮宇坐回她的身侧,对付恩雅说:“休息会儿,别说话。”
    说话太耗费精力,而且她的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实话会伤付恩雅的心,但他不擅长撒谎。
    付恩雅看上去有点失望,隔着呼吸机,她的嘴巴微张,呼吸略急促。
    付潮宇别开脸,对着空气低声安抚她:“付熠阳是我的弟弟,你是我的妹妹,对我来说,都是亲人。”
    这句话的声量,是能让付恩雅听见的。
    但事实是,即使都是亲人,但怎么能一样。
    他们一个同父同母,一个同父异母,但这些属于两个家庭之间的恩恩怨怨,和是是非非,和付恩雅无关,她是无辜的。
    而且,她病得太重了,她或许只是想听一些安抚的话。
    付恩雅果然笑了,即使她的笑在呼吸罩之下模模糊糊的,但初荧捕捉到了她提起的嘴角。
    “哥哥……”付恩雅闭上了眼睛,她在喃喃自语,细若游丝地说,“等我出院了……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
    初荧一听,心里又酸又苦。
    其实付恩雅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她渴望亲情,渴望拥有一段平常的童年时光。
    出生在付家,她已经拥有了许多别的孩子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可上天偏偏没有给她健康的身体。
    付潮宇替她掖了一下被子,他的动作很轻柔,在被角提到付恩雅肩膀处时,初荧听见他说了一声“好”。
    “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付潮宇说。
    是很低低的一声,连带着他漆黑锐利的眼睛,都变成了无波无澜的深海。
    很快,付恩雅又睡着了,但她的面容十分平静。
    他们在医院里呆了很久,最后等到肖如蔓凌晨来换班,他们才离开了住院部。
    在回家的车上,他们分坐在后排的两段,各自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谁也没有开口破这层冰。
    初荧的心绪堵作一团,见到付恩雅病入膏肓的模样,连她这个外人也不好受。
    虽然他们仅见过寥寥几面,但她发自内心地为这个勇敢的小姑娘感到惋惜。
    她太小了。
    最好的人生甚至还没开始,就快要戛然而止。
    “付潮宇。”初荧定定地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她说:“这几天,你多去看看付恩雅吧,有需要的话,我陪你去。”
    付潮宇“嗯”了一声,之后车厢又陷入一片寂静。
    车轮的滚动音像疾风,声声入耳,吹起车内人惆怅不安的心事。
    他们原以为付恩雅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
    但没想到,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噩耗却再一次地传来。
    付恩雅于那天的凌晨四点十七分离开了人世,她再也没能在医生的抢救下活过来。
    因为这一切发生地太过猝不及防,在付恩雅骤逝的时候,只有肖如蔓一个人陪在身边。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这可能是初荧有史以来参加过的,最盛大的葬礼。
    场地中央铺满了浅紫色的鲜花,那是付恩雅生前最喜欢的色彩。
    在场地中央的水晶棺材里,初荧看见了付恩雅。
    她安安静静地躺那里,被鲜花簇拥,表情看上去和睡着了没差别。
    或许她也只是睡着了,在沉眠之中,不会再有病痛,不再有无休无止的化疗。
    肖如蔓站在水晶棺边上,柔似无骨,如果不是肖逸恒搀着她,她随时有可能倒下。
    也许是因为宾客众多,她脸上仍旧画着最精致的妆容,可她的衰弱与苍老,是再浓重的妆容都遮掩不住的。
    也许是因为伤心欲绝,肖如蔓完全没有注意到初荧,她的眼神里空无一物。
    先招呼他们的,是付宏铭。
    付宏铭表情肃穆,布满血丝的眼睛揭露他的疲惫。
    三个孩子,他失去了两个,此刻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悲痛万分的父亲。
    付潮宇穿了一套纯黑色西服,初荧靠他很近,所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因为他很少参与付家的社交场合,有些和付宏铭关系平常的普通朋友,见到付潮宇,都不知道他和付宏铭的关系。
    葬礼的流程是陈叔请专业公司一手设计操办的,结合了中西方的传统,流程繁复。
    绕棺三圈时,在哀乐的奏鸣声中,一直压抑悲痛情绪的肖如蔓忽然崩溃。
    她直直地冲着付潮宇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觉得这都是我的报应是吗?”
    顷刻,葬礼上的所有人,目光都凝固在肖如蔓身上。
    付潮宇静默地站在原地,任由肖如蔓丧失理智地奔上前,揪住他的领子。
    他没有眨一下眼睛。
    肖如蔓的声音尖锐无比,场地很空,回荡着她凄厉的叫声:“是你,都是你,你就是个灾星。是你克死了你妈和你亲弟,现在你连我的女儿都不放过。”
    付宏铭终于无法忍受,他扇了肖如蔓一个巴掌,厉声喝止她:“你疯了!”
    “难道不是吗?恩恩之前还好好的,他去看了恩恩,她当晚就走了。”肖如蔓变得无理取闹,或许她只是想趁机把压在心中多年的不满发泄出来,“你恨我,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女儿!”
    ……
    有几个好心人看不过去拉住她,但他们没有捂住肖如蔓的嘴巴,她仍旧不停地谩骂。
    一声声地,全是对付潮宇的控诉。
    肖如蔓伪装了多年,其实心底从未真正接纳过付潮宇。
    她打心眼儿里觉得付潮宇骨头里埋的都是对她深深的恨意,这种恨是由孙书宁亲自种到他身上,抹不掉也洗不掉的。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并防备他,但她心中,从未真正将他视为亲人。
    初荧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人无节制地伤害付潮宇。
    付潮宇又做错了什么?
    是肖如蔓让付潮宇去看的付恩雅,也是肖如蔓说付恩雅想见哥哥。
    肖如蔓此刻说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初荧牢牢地拽住付潮宇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那个透不过气的地方拉了出去。
    室外在下暴雨,风吹雨斜,初荧的肩膀上感受到了凉意。
    付潮宇仍旧安静地伫立在她身前,他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水珠,初荧分不清那是汗还是雨滴,它顺着付潮宇的鬓边往下淌。
    他的眼里没有光。
    这一瞬间,初荧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神,感知到他寂寞的灵魂。
    灵堂内哀伤的音乐仍在循环播放,哭泣声与叹息声隐隐传来,在雨声中变得模糊。
    付潮宇自嘲地笑了笑。
    此情此景,如昨日重现。
    很久以前的那个春天,好像也是这样。
    肖如蔓刚刚说了什么,说他是灾星吗?
    是与不是,那些他珍视的,他恨过的,一个个都离开了。
    “付潮宇。”
    就在此时,他听到一道清澈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意识回笼,低下头。
    映入眼帘的是初荧那双动人的眉眼,和她此时略微泛红的眼睛。
    “肖如蔓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就当她在放屁。”初荧忍无可忍,动了粗口,“知道吗?”
    付潮宇眨了眨眼睛。
    那是他身体中最柔软的部分,现在却化成铜墙壁垒,用她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
    他的世界,也只剩下眼前的她。
    还是。
    连她也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
    明天有喜闻乐见的“蚌精成人”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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